塔克拉玛干沙漠深处,“神之阶梯”核心的爆炸余波尚未完全平息。
地下空洞中烟尘弥漫,扭曲的金属和破碎的晶体散落一地,中央那庞大的非自然结构已然崩塌,但其残骸仍在不时迸发出危险的幽蓝色电弧,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某种烧焦的有机物的刺鼻气味。
曾经规律搏动的巨大能量心跳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结构不时坍塌的闷响和残余能量逸散的嘶嘶声。
林半夏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醒来,肺部火辣辣地疼,眼前一片模糊。
她发现自己半埋在温热的沙土和碎石中,周卫国正跪在她身边,用匕首割开缠在她腿上的一截扭曲的线缆,脸上混合着烟尘、汗水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
“别动,”周卫国的声音沙哑却异常稳定,手下动作干净利落,“结构不稳,慢慢起来。”
半夏艰难地点头,在他的搀扶下坐起,环顾四周这片狼藉的毁灭景象。
高天岳队长和另外两名幸存的“潜龙”队员正在不远处检查伤亡情况,并试图建立临时通讯。
吴启明则不顾危险,靠近那片仍在闪烁电弧的核心残骸,用便携扫描仪急切地记录着数据。
林国栋的轮椅翻倒在一旁,他本人被一名队员扶到相对安全的角落,脸色苍白,眼神复杂地望着那片废墟。
“我们……成功了?”半夏的声音虚弱不堪,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沙尘的摩擦感。启动自毁程序时那股撕裂灵魂般的能量反冲,让她此刻仍感觉意识像是破碎的瓷片。
“阶梯的主体结构被摧毁了,能量源衰竭。”周卫国简短地回答,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黑暗中可能存在的威胁,“但代价很大。”他指了指不远处盖着应急保温毯的几名队员遗体,语气沉重。
就在这时,吴启明突然发出一声低呼,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手中的扫描仪屏幕上,代表核心残骸的区域,一个极其微弱但异常顽固的能量信号点仍在闪烁,其频率模式与之前“神之阶梯”的宏大波动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尖锐、急促的“求救”或“报警”信号。
“有残留!”吴启明的声音带着震惊,“不是主结构能量……是某种……备份或者信标!它在向外发送定位信号!”
这句话让所有幸存者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高天岳立刻冲过来,看向屏幕:“能确定信号内容和目的地吗?”
“太微弱,加密方式未知……但传播方向……”吴启明快速操作着仪器,脸色越来越难看,“指向……地壳深处,和我们之前监测到的那个‘深渊’主意识坐标一致!而且……信号强度在……非常缓慢地增强!像是有备用电源在维持!”
“意思是,‘影子’可能还留了一手?这个信标在向它的‘主人’报告这里的情况?”周卫国眼神锐利如刀。
“更糟,”林国栋挣扎着开口,声音带着绝望的颤音,“可能不是‘影子’留的。这种信号特征……更像是某种……系统崩溃前的‘自动灾难报告’协议。上古文明的技术……有极强的冗余和自愈能力……我们可能只是炸毁了它的‘显化部分’,但它的‘根’……还连着‘深渊’……”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整个地下空洞突然再次发生一阵剧烈的晃动!比之前的爆炸余波更甚,仿佛来自地壳深处的痉挛。
头顶的岩壁裂开新的缝隙,碎石簌簌落下。
“这里不能呆了!必须立刻撤离!”高天岳当机立断,“所有人,检查装备,带上伤员和……牺牲的兄弟,按预定撤离路线b走!”
众人迅速行动。
周卫国将半夏背起,吴启明收起设备,搀扶起林国栋,在高天岳和剩余队员的掩护下,向之前侦察好的一个紧急通风井道转移。
身后,核心残骸区的电弧闪烁得更加狂乱,那个微弱的信号仿佛垂死挣扎的毒蛇,仍在执拗地向外发送着信息。
撤离过程同样充满艰险。
通风井道狭窄陡峭,部分路段因爆炸而堵塞或塌陷。
他们不得不一边清理障碍,一边警惕可能出现的残余“清道夫”或“影子”的散兵游勇。
每个人的体力都接近极限,但求生的本能支撑着他们一步步向上攀爬。
几个小时后,当最前面的队员终于撬开井口沉重的格栅,沙漠夜晚冰冷的空气涌入时,所有人都贪婪地呼吸着。
外面,沙暴已经停歇,墨蓝色的天幕上繁星点点,寂静的沙海在月光下泛着银灰色的光泽,仿佛之前地下的惊天动地从未发生。
但他们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临时营地设在一个背风的沙谷里。队员们默默地处理伤口,补充水分,轮流值守。
气氛凝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初步清点,参与行动的“潜龙”小队损失了近一半人手。
周卫国帮半夏重新处理了手脚的擦伤和能量反冲造成的内伤。
她锁骨下的印记依旧隐隐作痛,但那种被庞大存在凝视的压迫感减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源自生命本能的疲惫。
吴启明和高天岳则在营地中央的小型应急灯下,对着便携终端上有限的数据激烈讨论着。
“信标信号还在持续,虽然微弱,但无法屏蔽或干扰。”吴启明指着屏幕上那条顽固的脉冲曲线,“它就像个灯塔,迟早会指引什么东西过来。”
“基地的远程扫描显示,塔克拉玛干区域的地壳能量场出现明显扰动,虽然‘神之阶梯’的巨型能量源消失了,但多个深部节点有异常活跃的迹象。”高天岳面色凝重,“像是一锅被搅动的沸水,表面平静,底下暗流汹涌。”
林国栋裹着保温毯,坐在不远处,听着他们的讨论,突然幽幽地插话:“‘深渊’……被惊动了。我们以为摧毁‘阶梯’是终结,但或许……只是打断了它某个阶段的‘进食’或‘连接’过程。现在,它可能被激怒了,或者……正在调整策略。”
他的话音落下,营地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沙粒的细微声响。
就在这时,负责监听通讯的队员突然喊道:“高队!接收到一个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加密信号!不是我们的频道!代码识别……是‘渡鸦’!他在尝试联系我们!”
所有人精神一振!吴启明立刻扑到通讯设备前,开始尝试解密和稳定信号。
几分钟后,一段夹杂着严重干扰杂音的信息被破译出来,显示在屏幕上:
【……收到……你们的……信号……剧烈能量爆发……‘阶梯’摧毁……但……警告……‘锚点’已激活……重复……‘锚点’已激活……‘深渊’正在重新校准连接路径……目标……所有高共鸣性个体……林半夏……最高优先级……撤离……不能回常规据点……‘影子’残余……及……其他……狩猎者……已行动……坐标……东南方向……150公里……废弃……地质勘探站……短暂安全……我会……尝试……汇合……小心……一切……活动目标……信息……】
信号到此彻底中断,无论如何尝试都无法再次连接。
“‘锚点’?”周卫国皱眉,“是指那个信标吗?”
“可能不止……”吴启明沉思道,“‘锚点’这个词,在上古文明的碎片信息里,通常指的是用于稳定跨维度或超长距离连接的固定坐标。如果那个信标是‘锚点’,那意味着……‘深渊’可能正在试图建立一条新的、更隐蔽的通道过来。而高共鸣性个体……”他看向林半夏,“就是它定位和连接这条新通道的‘引路人’或‘坐标转换器’。”
也就是说,半夏的处境比以前更加危险。
她不再仅仅是“钥匙”,现在更成了黑暗中最显眼的活靶子。
高天岳站起身,目光扫过疲惫不堪但眼神坚定的众人:“没有时间休息了。我们必须立刻转移至‘渡鸦’提供的坐标点。那里可能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喘息机会,也是获取更多信息的关键。”
“那牺牲的队员……”一名队员低声问。
高天岳沉默片刻,声音低沉而坚定:“就地妥善安置,做好标记。等一切结束,我们再来接他们回家。现在,活着的人,必须继续前进。”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沉重的责任和必须活下去的信念。
众人默默整理好行装,将牺牲的战友埋葬在沙谷深处,用石块做了简单的标记。
队伍再次启程,趁着夜色,向着东南方向那个未知的勘探站跋涉。
沙漠的夜晚寒冷刺骨,脚下的沙地松软难行。
每个人都透支着体力,但没有人抱怨或停下。
周卫国始终守在半夏身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半夏努力跟上队伍,尽管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她看着前方无垠的沙海和璀璨的星空,心中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摧毁“神之阶梯”并非结束,而是一场更大风暴的开始。那个沉睡的“深渊”,似乎正以一种他们无法完全理解的方式,将触角再次伸向这个世界。
而她自己,正处于这场风暴的最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