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强的手掌紧紧扣在杨春花肩头,指节微微泛白,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现在就给吴静写信,说她女儿还活着。但空口无凭——你必须把朱秀红那儿的照片弄来,夹在信里她才会信。”
“朱秀红那性子,肯定不会给。”杨春花眉头拧成疙瘩,忽然想起什么,语气松了些,“建兵那儿倒还有一张,就是不知道他藏在哪个犄角旮旯了。”
“不管是偷是骗,这照片必须拿到手!”王强的声音陡然沉下去,眼里没了半分犹豫,像淬了冷意的铁。
杨春花揣着心事回了家,一进门就看见珍珠趴在桌边看书。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坐下,指尖轻轻抚过珍珠乌黑的发顶:“珍珠,看书累不累?娘去给你切盘苹果。”
珍珠抬起头,嘴角弯成月牙,眼里亮闪闪的:“不累娘,这书可好看了!”
“哦?什么书这么勾人?”杨春花故意凑过去,眼角的余光却在悄悄观察女儿的神色。
“《射雕英雄传》!郭靖可厉害啦!”珍珠说得兴起,手还比划了两下。
“那潘红霞怎么没过来借?她以前不是最爱跟你抢书看?”杨春花话锋一转,像抛出去的钩子,静静等着鱼儿上钩。
珍珠撇了撇嘴,语气带着点惋惜:“红霞姐去给人当小工了,天天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哪有时间看书。再说以前她总跟水生一起看,现在水生也不上学了,跟着他爹学木工,更没空了。”
“水生”两个字刚落地,杨春花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她猛地想起,水生脖子上那枚银锁里,不是夹着张旧照片吗?潘红霞跟水生要好,说不定能从水生那里拿到照片。
正琢磨着,院门外突然传来潘红霞的声音,脆生生的:“珍珠在家吗?”
珍珠立马要起身开门,却被杨春花一把按住。
她飞快凑到女儿耳边,压低声音嘀咕了几句,手指还悄悄捏了捏女儿的胳膊。
珍珠皱着眉,嘴唇抿成一条线,虽满脸不情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门“吱呀”一声开了,珍珠脸上已堆起笑:“红霞姐,你咋来了?快进来坐!”
潘红霞跟着进了院,一眼就瞥见珍珠怀里的《射雕英雄传》,赶紧搓了搓手上的泥灰,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听人说你有这本书,我今天收工早,想借两天——水生前儿还念叨呢,说没电视看,夜里做木工回来,能看会儿书解解乏。”
杨春花在一旁悄悄给珍珠使了个眼色。珍珠抱着书往后退了半步,声音脆生生的,却带着点条件:“书可以借你,不过你得帮我个忙。听说念塘把银锁给水生戴了,那银锁里夹着张旧照片,你能不能把照片拿过来?你把照片给我,我就把书借你。”
潘红霞愣了一下,手指不自觉地绞起衣角,眉头也皱了起来:“银锁里的照片?水生那银锁宝贝得很,从不离身,我去要……怕是不妥吧?”
见珍珠抱着书要往屋里走,她又赶紧摆手:“哎别慌!我现在就去他家试试!说不定他愿意呢!”
说完她转身出了门,潘红霞揣着心事往水生家走。
刚到院门口,就听见院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是刨子打磨木头的动静。
水生正坐在小板凳上,在屋檐下磨刨子。见潘红霞进来,他立刻放下刨子,起身搬了张凳子:“坐,我刚把明天要做的活准备好。”
潘红霞坐下,眼神却忍不住往屋里瞟,没看见念塘的身影,赶紧问道:“念塘还没放学回来吗?”
“早着呢,”水生拿起刨子继续磨,语气慢悠悠的,“高中放学就迟,她还得骑自行车回来,得天黑透了才到家。”
潘红霞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念塘不在家,这事倒好办多了。
她定了定神,故意扯起别的话题:“对了,《射雕英雄传》你看过吗?珍珠那儿有一本,说可好看了。”
“没看过,”水生停下手里的刨子说道:“哪儿有?白天刨木头累得慌,夜里躺在床上看看书,倒也舒坦。”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潘红霞心一横,终于绕到了正题上,声音也放软了些:“诶,你脖子上那银锁真好看,听说是念塘给你避灾的,有这么神奇吗?能不能拿出来让我瞧瞧?就看一眼。”
水生没多想,爽快地答应了,伸手就从脖子上解下银锁,递了过去:“有啥神奇的,就是个念想。你想看就看。”
潘红霞接过银锁,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心跳瞬间快了半拍,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
她假装仔细看锁上的花纹,手指却悄悄摸索着锁扣,趁水生转身去收拾脚边的刨花,飞快地轻轻一掰——锁扣没扣太紧,“咔嗒”一声就开了。
里面果然夹着张泛黄的小照片,边缘都卷了边,像是被摩挲了无数次。
潘红霞飞快地扫了一眼,手忙脚乱地把照片抽出来,塞进自己的衣兜里,又赶紧把银锁扣好,假装还在研究花纹。
等水生转回来,她才故作随意地把银锁递回去:“确实挺好看的,老物件就是精致。”
水生接过银锁,随手揣进怀里,没多想:“你要是喜欢,以后想看再跟我说。”
潘红霞手里拽着照片,坐不住了,赶紧起身告辞:“不了不了,天快黑了,我得回去了,我娘还等着我做饭呢。”
她几乎是逃着出了水生家,直到走到村口的老槐树下,才偷偷把照片掏出来看——这照片上的人,怎么是苏建兵和一个不认识的女人?不是珍珠她娘啊!
她捏着照片犯了难,这照片到底对不对?可话都放出去了,只能先去珍珠家问问。
她攥紧照片,快步往珍珠家走,把照片递过去:“你看看,是不是这张?”
珍珠点头确认后,立刻把照片放进书里藏好,顺手将《射雕英雄传》递给了她
潘红霞捧着刚到手的书,心里像揣了颗甜滋滋的糖,脚步都轻快了,一路哼着小调往家赶。
等潘红霞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口,杨春花立刻闪身进了珍珠的房间,拉开抽屉,一把抓过那本书,飞快地抽出照片,揣进了怀里。
攥着照片,杨春花一夜没睡。
天刚蒙蒙亮,她就揣着照片往王强家跑,把照片往桌上一拍:“拿到了!接下来怎么办?”
王强赶紧把照片拿起来看,两人头凑在一起,声音压得极低:“得先确认吴静是不是真的要认念塘,确认了,珍珠才能顶替过去。”
商量完,王强拿起早已备好的笔,在信纸上写得飞快,字迹潦草却有力。
写完后,他把信纸装进信封,又看了一眼照片,才把照片也塞进去,封好口,急匆匆往邮筒跑,像是怕晚了一步就会出事。
另一边的吴静,正对着窗台上新栽的薄荷浇水。指尖刚触到清凉的叶片,楼下就传来邮差熟悉的铃声,带着“叮铃铃”的清脆。
她赶紧擦了擦手,小跑着下楼,接过信封时还笑着嘀咕:“会是谁寄来的?”完全没注意到邮戳角落,“堰东镇古塘村”几个小字。
她回到屋里,指尖捏着冰凉的信纸,刚把信纸抽出来,一张泛黄的照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吴静弯腰拾起的刹那,呼吸骤然停滞——照片上,二十岁的自己笑靥如花,依偎在苏建兵肩头,背后是堰东镇老石桥的斑驳栏杆。
她站起身,靠在墙上,目光死死钉在照片上,久久挪不开。心里像翻江倒海似的,既有震惊,又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这照片怎么会在这里?除了苏建兵有一张外,另一张放进了女儿的银锁里!
想到这,心脏像被重锤狠狠砸中,她踉跄着扶住墙,目光慌乱地扫向那枚牛皮纸信封——右下角模糊的邮戳上,“古塘村”三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她眼底,让她浑身一凉。
她颤抖着抽出信纸,墨迹晕开的字迹刺得她眼眶发酸:“吴静,你可知十几年前生下的女婴还活着?此刻就在古塘村等你……”
信纸“啪嗒”掉在地上,吴静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得身后的木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安静的屋里格外突兀。
“不可能……”她喃喃自语,指尖狠狠掐进掌心,疼得她眼眶发红,“当年娘明明说,孩子生下来就没气了,怎么会……”
她猛地抓起地上的信纸,连鞋都顾不上穿,赤着脚冲进里屋。
吴母正坐在沙发上看书,见吴静脸色惨白、头发凌乱地闯进来,赶紧放下书,起身扶住她:“静儿这是咋了?脸怎么白成这样?”
吴静却一把推开母亲,将信纸狠狠拍在书桌上,声音发颤,眼眶通红地盯着母亲:“娘!您当年是不是骗我?我那孩子……她根本没死,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