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的寒夜,风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刮得人脸颊生疼。马悦将那件价值不菲的羊绒大衣裹得更紧,但真正让她感到寒冷的,是手袋里那部安静下来的手机。屏幕上,“王本源”三个字的未接来电提醒,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提醒着她那个急于摆脱的、平庸的过去。
作为国内某知名搜索引擎天津核心代理商的财务总监,马悦的头衔听起来光鲜亮丽。但只有她自己清楚,这个位置上,她做得最多的工作,不过是将下属整理好的数据,用更漂亮的图表和更唬人的术语重新包装一遍,然后在会议上口若悬河地汇报出来。她的核心能力并非精算或分析,而是“说”。她是一把被老总精心打磨的“刀”,一把专门用来对付人的刀。
几年前,公司内部派系林立,几位元老级的领导盘踞核心,尾大不掉。马悦凭借出色的口才和八面玲珑的交际手腕,成了老总手中那把最锋利的刀。她以“财务审计”为名,行“清除异己”之实,一番“诛心之论”和“鸡蛋里挑骨头”的表演下来,几位手握实权的元老或被调离,或主动请辞。她成功地帮老总清除了障碍,也为自己在公司内部树立了“铁面无私”、“能力超群”的假象。
然而,刀用久了,终究会钝。当所有的“钉子”都被拔掉,马悦的价值也随之锐减。她再次被扔回了审核重复性报表的本职工作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她必须在自己被彻底边缘化之前,找到下一个可以攀附的枝头。
这种焦虑,也让她对家庭的耐心降到了冰点。丈夫王本源和女儿语馨,都成了她急于摆脱的“底色”和“累赘”。她对外宣称自己“离婚了”,在各种饭局和社交场合中旋转,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陀螺,寻找着那个能带她脱离苦海的“郑勤跃”。
终于,在2013年的一场行业交流会上,她等到了他。
郑勤跃,一个刚离婚、事业如日中天的科技公司老板。他身上那种自信、果决与挥金以土的气魄,正是马悦渴望抓住的救命稻草。她像一头饥饿的雌豹,精准地抛出了自己准备已久的“诱饵”——一个关于税务优化的、充满想象空间的“承诺”。
这番话精准地击中了郑勤跃。几次深入沟通后,郑勤跃向她抛出了橄榄枝,邀请她担任公司财务顾问。马悦几乎没有犹豫,迅速办理了离职,以一种近乎胜利者的姿态,加入了郑勤跃的公司。
入职之后,马悦故技重施。她知道,要想在这里站稳脚跟,就必须将公司的财务命脉彻底掌控在自己手中。而她面前的第一个,也是最大的障碍,就是公司的财务经理——老陈。
老陈是个年近五十的“老会计”,从公司初创时就跟着郑勤跃,为人谨慎,业务扎实,但思想保守,是公司元老派的代表人物。他看着马悦这个空降的“花瓶”带着郑勤跃的尚方宝剑而来,心中早已充满了警惕和不满。
马悦的第一把火,烧向了费用报销制度。在一次部门会议上,她拿着一沓单据,语气严肃地指出:“我发现我们的报销流程存在很多漏洞,审批不严,票据不规范,这给公司带来了巨大的税务风险。”
老陈推了推老花镜,慢悠悠地反驳:“马顾问,我们公司一直是这么操作的,郑总也知道。业务人员跑市场不容易,有些小额票据不合规,只要金额不大,我们都通融了。这也是为了激励团队。”
马悦等的就是这句话。她立刻转向郑勤跃,脸上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郑总,我理解老陈的顾虑,但公司现在要发展,要融资,要走向规范化!这种‘通融’,在审计师和投资人眼里,就是管理混乱的信号!我们是在用公司的未来,去为眼前的‘人情’买单。这不是激励,这是纵容!”
她的话术再次奏效。郑勤跃是技术出身,对“风险”、“规范”、“未来”这些词汇极为敏感。他当场拍板:“从今天起,所有报销必须严格按照马顾问制定的新制度执行,一张不合格的票据都不能过!”
老陈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却不敢再多言。马悦成功地在新老板面前,给老陈扣上了一顶“不顾全大局”的帽子。
紧接着,马悦开始了她的第二步:安插亲信。她以“加强财务监督”为由,向郑勤跃提议,在财务部增设一个“内控审计”的岗位,并推荐自己的表妹来担任。这个岗位名义上向财务经理汇报,实际上直接听命于马悦,成了一个安插在老陈身边的“特洛伊木马”。
老陈心知肚明,但他没有证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悦的表妹每天拿着个小本子,在财务部里转来转去,记录着一切。
真正的决战,在月底的财务分析会上爆发。马悦的表妹“审计”出了一份报告,指出一笔上百万的研发材料采购,存在“供应商资质不全”和“采购流程瑕疵”的问题。而这笔采购,正是老陈亲自审核的。
马悦拿着这份报告,在会议上直接发难:“老陈,这笔款项金额巨大,但供应商的资质文件却缺少关键的年检记录。而且按照公司规定,超过五十万的采购需要三家比价,但这份档案里只有一家。我必须问一句,这里面是否存在利益输送?”
“利益输送”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会议室里炸响。老陈气得浑身发抖,猛地站起来,指着马悦吼道:“你血口喷人!这家供应商是我们合作了五年的伙伴,资质绝对没问题!年检记录上次更新时系统出了故障,我让他们补了!至于比价,那是郑总特批的,因为他们的材料是独家代理,你这是在含沙射影,质疑谁?!”
郑勤跃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确实特批过。
马悦却毫不慌乱,她甚至露出一丝悲悯的微笑,看着老陈,语气却冰冷如刀:“老陈,您别激动。我只是按规定办事。郑总特批,您就更应该把流程做完善,这是在保护郑总,也是在保护您自己啊。您看,现在连我都产生了疑问,如果将来公司上市,审核的律师和会计师会怎么想?他们可不会听您解释什么‘系统故障’。”
她没有直接攻击老陈,而是将问题上升到了“保护老板”和“公司未来上市”的高度。这一招“捧杀”,让老陈百口莫辩。他越是辩解,就越显得情绪化、不专业;而马悦越是冷静,就越显得顾全大局、专业可靠。
郑勤跃沉默了。他看着暴跳如雷的老陈,再看看冷静沉着、句句都在为公司着想的马悦,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他最后挥了挥手,疲惫地说:“这件事先到这里。老陈,你把材料补齐。马顾问,你继续跟进,确保财务流程绝对安全。”
会议结束,老陈知道,自己输了。他输给了马悦的阴谋诡计,更输给了老板对“规范化”的执念。一周后,老陈以“身体不适,需要休养”为由,递交了辞呈。
拔掉了最大的钉子,马悦长舒了一口气。她迅速将自己的表弟提拔为财务经理,又将另一个远房亲戚安排到了出纳的岗位上。至此,公司的财务部门,从上到下,都成了她的“独立王国”。
而这一切,忙于业务开拓的郑勤跃并非毫无察觉。只是,马悦确实为公司带来了更“规范”的财务体系,也成功运作了那次税务迁移,为公司省下了一大笔钱。他对她的行为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将她的“大权独揽”误解为一种难得的“忠心”。
车窗外,都市的霓虹依旧流光溢彩。马悦坐在自己的车里,身后是那个她早已抛弃的家,眼前是她亲手构建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新世界。她终于又一次赢得了职场争斗,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胜利,永远建立在下一场更危险的赌局开始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