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棡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年，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
他淡淡地开口。
“我为什么要教你？”
朱允炆的身体一颤，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急切。
“我……我上次是骗了您，我外公他……他根本没教过我那些。”
“是我错了，三叔，我真的知道错了。”
“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以为，只要自己诚心认错，三叔就会像之前原谅大哥他们一样，原谅自己。
然而，朱棡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你错的，不是骗我。”
朱允炆愣住了。
朱棡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你错在，根本不明白什么是学习。”
“你以为知识是路边的石头，想捡就能捡起来吗？”
“你以为低个头，认个错，别人就理所应当把毕生所学都教给你？”
朱棡绕过讲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未来的建文帝，大明皇位的合法继承人。
也是他朱棡，未来最大的敌人之一。
教他？
教会了，好让他以后更有能力来对付自己和四弟朱棣吗？
朱棡心中冷笑一声。
他不是圣人，更不是什么烂好人。
“我这里，不收自以为是，还满口谎言的学生。”
“想学，可以。”
“拿出你的诚意来。”
“什么时候，你能靠自己，把那张零分的卷子，做到及格。”
“再来找我。”
说完，朱棡不再看他一眼，转身便走。
“至于汉语拼音……”
他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冰冷而不带感情。
“我不教。”
空旷的学堂里，只剩下朱允炆一个人，孤零零地跪在地面上。
膝盖传来阵阵麻意，却远不及心底的寒冷。
三叔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他的心上。
“我为什么要教你？”
“你错在，根本不明白什么是学习。”
“我不教。”
朱允炆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是想学那个新奇的拼音，只是想得到三叔的关注，这也有错吗？
他低头认错了，为什么换不来一次机会？
朱棡走出大本堂，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摸了摸有些干瘪的肚子。
从中午到现在，滴水未进，光顾着讲课了，嗓子都快冒烟了。
教朱允炆？开什么玩笑。
且不说这小子将来是自己和老三的生死大敌，就凭他今天这副做派，朱棡也懒得搭理。
学习是天底下最需要诚心的事情。
没有端正的态度，神仙也教不好。
更何况，自己又不是神仙，只是个想多活几年的凡人。
他现在饿得很，只想赶紧找个地方填饱肚子。
至于那个还跪在里面的大侄子，就让他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吧。
……
朱允炆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
直到腿脚完全麻木，他才被一个小太监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回了东宫。
吕氏早已等候多时，见他脸色苍白，神情恍惚，连忙迎了上来。
“我的儿，这是怎么了？”
“可是功课太累了？”
她伸手想去扶朱允炆，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母妃，我没事。”
朱允炆的声音有些沙哑。
吕氏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眉头紧紧蹙起。
“今天你三叔都教了些什么？”
“还是那些打打杀杀的粗鄙故事？”
朱允炆沉默地点了点头。
“三英战吕布……”
吕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声音里带着尖锐。
“胡闹！”
“简直是胡闹！”
“堂堂皇子皇孙的学堂，！是让你们学习圣贤之道的地方！”
“他朱棡倒好，把这里当成什么了？街边的茶楼，还是瓦子里的戏台？”
她越说越气，胸口起伏不定。
“兵法？那是什么人该学的东西？”
“那是武夫莽汉的事情！”
“你是未来的储君，要学的是帝王心术，不是冲锋陷阵！”
吕氏拉着朱允炆坐下，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
“明日开始，我给你请几个大儒夫子，午后来给你单独讲课。”
“把这朱棡落下的圣贤书，都给你补上。”
朱允炆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衣角。
“母妃。”
他轻声开口。
“三叔他……他好像很讨厌我。”
吕氏的动作一顿，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她抚摸着朱允炆头发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讨厌你？”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怨毒。
“他不是讨厌你。”
“他是讨厌我们母子。”
“你大哥雄英，是太子妃常氏所出，背后是开平王常遇春，是整个淮西武将集团。”
“你三叔的王妃，是魏国公徐达的女儿。”
“他们才是一家人。”
“而我们呢？”
吕氏的眼中闪过不甘。
“我们什么都没有。”
“在他们眼里，我们母子，永远都是外人。”
朱允炆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困惑与被点燃的恨意。
“那……那我明天还去吗？”
吕氏冷笑一声。
“去，为什么不去？”
“但不是去听他讲那些没用的东西。”
“你父王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你大哥又……”
“圣上让你去大本堂，是让你去和你那些叔叔兄弟们联络感情的。”
“至于学问，有你外公吕本，有我给你请的夫子，足够了。”
朱允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
第二天，大本堂。
朱棡走进学堂的时候，发现朱允炆已经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
只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看人的眼神也躲躲闪闪的。
朱棡只当没看见。
他施施然走上讲台，将昨天布置的作业收了上来。
一篇篇所谓的“感悟”，大多是些空话套话。
朱棡也懒得跟这帮小屁孩计较，只要交了就行。
唯独看到朱棣的功课时，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朱棣没有讲什么大道理。
而是用歪歪扭扭的字，画了一张简易的地图，分析了虎牢关的地形。
以及三英战吕布时，关羽张飞和刘备三个人的站位和战术配合。
“不错。”
朱棡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四弟这个分析，有点意思。”
“你们看，他注意到了关羽和张飞是从两侧包夹，而刘备是在正面牵制。”
“这就是最简单的兵法应用，分进合击，重点突破。”
得到表扬的朱棣，挺起了胸膛，脸上满是得意。
其余的皇子皇孙们则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朱棡将朱棣的作业传给众人看了一圈，然后清了清嗓子。
“好了，闲话少说。”
“昨天我们讲到三英战吕布，那吕布虽然勇猛，却也抵不过三位英雄用车轮战。”
“最后虚晃一招，败走了。”
“今天，我们来讲讲后面的故事。”
“话说这十八路诸侯讨董卓，看似声势浩大，实则各怀鬼胎……”
朱棡的声音再次在大本堂里响起。
他讲得声情并茂，将一个个人物刻画得活灵活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