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宋代的古戏台“撷芳台”,在政府的保护下,偶尔还会上演一些传统剧目。但最近半个月,但凡有演出,尤其是涉及杨家将的戏码,后台总会发生怪事。道具兵器莫名移位,演员的妆面会在上台前突然花掉,更有人声称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身后站着一个穿着残缺铠甲、面色青白的古代武将虚影,那影子没有瞳孔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直到他吓得惊叫才消失。
求救电话是剧团团长打来的,声音里充满了艺术工作者特有的夸张和实实在在的恐惧。
晚上九点,最后一出戏散场,观众尽数离去,偌大的撷芳台只剩下空旷的舞台和后台零星的灯光,显得格外寂寥阴森。
江凌雪和江景辞站在后台入口。江凌雪手中的能量探测仪发出稳定的蜂鸣,指针指向化妆间方向,数值显示那里的阴性能量异常活跃,并且带着一种……极其强烈的不甘、愤怒和某种被背叛的怨怼。
“能量很凝聚,不像普通的游魂。”江凌雪仔细感知着,“带着浓厚的‘军旅煞气’和‘千古奇冤’的悲愤感……有点像……‘七郎’?”
她看向江景辞,希望能得到一点回应或者讨论。毕竟,涉及到这种带有历史典故的鬼物,多一个人分析总是好的。
然而,江景辞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他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斜倚在门框上,目光看似落在幽暗的化妆间深处,实则没有焦点。他的眉头微蹙着,下颌线绷得有些紧,周身弥漫着一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他又在想那件事。
想林诗语对着那个男生露出的、哪怕只是客套疏离的笑容;想她毫不犹豫抽回被他扶住的手臂;想她平静地说“以后不参加了”;想她那双再也不肯看向他的眼睛……
一股莫名的烦躁如同藤蔓般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试图用工作、用会议、用一切可以占据精力的事情来麻痹自己,但只要一停下,那些画面就会不受控制地钻入脑海。
他不想听妹妹提起她,一个字都不想。仿佛只要不提起,那个名字,那个人,就能暂时从他混乱的世界里消失。
可越是压抑,那份在意就越是鲜明。就像此刻,身处这诡异的戏台后台,他脑子里挥之不去的,竟然是如果那个总是有点怕鬼又忍不住好奇的她在,会是什么反应?会像以前那样,悄悄拽住他的衣角吗?
这个念头让他更加烦躁,甚至涌起一股对自己软弱的厌恶。
“哥?”江凌雪见他久久没有回应,忍不住喊了一声,“你听到我说的了吗?可能是‘七郎鬼’!就是那个杨家将里,被奸臣陷害、万箭穿心的杨七郎!”
江景辞猛地回神,眼底闪过一丝被打断思绪的不悦。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下,语气淡漠:“听到了。既然是含冤而死的武将,怨气自然重。直接处理掉就是了,何必费神。”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迁怒,仿佛对这纠缠不清的冤魂也失去了耐心。
江凌雪被他的话噎了一下,无奈道:“哥,冤魂需化解,强驱有伤天和,而且容易留下隐患。我们得弄清楚它为何滞留在此,又为何偏偏缠上唱戏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化妆间里唯一还亮着的一盏灯泡,突然“啪”地一声爆裂!碎片四溅!整个后台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与此同时,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郁血腥气和金铁锈蚀味的阴风凭空卷起!戏服衣架被吹得哗啦作响!一个模糊的、穿着破碎铠甲、浑身插满虚幻箭矢的高大身影,在黑暗中缓缓凝聚成形!
它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一双燃烧着幽绿色火焰的“眼睛”,充满了无尽的悲愤与仇恨,死死地“盯”住了闯入的两人!
“……奸佞……当道……”
“……忠良……惨死……”
“……恨!恨!恨啊——!”
如同金戈交击般的意念,伴随着沙场鏖战的幻听(马蹄声、喊杀声、箭矢破空声),疯狂地冲击着两人的意识!
七郎鬼,显形了!而且怨气之盛,远超之前遇到的大多数邪祟!
江凌雪立刻双手结印,清心咒与护身符同时亮起,堪堪抵住这强大的精神冲击和实质性的阴气侵蚀。她脸色微白,显然应对得并不轻松。
而江景辞,在那蕴含千古奇冤的悲愤怒吼冲击而来的瞬间,不知为何,竟从这鬼物的执念中,诡异地感受到了一丝……共鸣?那是一种被辜负、被误解、有口难言的憋屈与愤怒,与他此刻心底那无法言说的郁结,隐隐契合。
他站在原地,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做出防御或攻击的姿态,只是任由那冰冷的怨念拂过周身,眼神晦暗不明,仿佛透过这千年前的冤魂,看到了自己那团乱麻般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