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湾的夜，冰冷而肃杀。
冰冷的海风卷着咸腥的气息，从望不到尽头的海面上扑来，吹得码头上巨大的探照灯光柱微微摇晃。
光柱之下，是钢铁的森林。
数万名头戴钢盔、身穿新式军装的战士，沉默地肃立着，组成一个个纹丝不动的方阵。
他们的身后，是五艘如同史前巨兽般蛰伏在水中的071型船坞登陆舰，巨大的舰体在夜色中投下骇人的阴影。
这里是独立第一师的临时集结地。
再过几个小时，他们将作为此次利剑行动的第一波次，也是最锋利的刀尖，跨越海峡，直插敌人的心脏。
高高的誓师台上，师长楚云飞一身笔挺的军装，站得如同一杆标枪。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
那是一张张年轻，却被风霜和战火磨砺得无比坚毅的脸庞。
许多面孔，他都无比熟悉。那是从三五八团时期就跟着他南征北战的老兄弟。
他们的眼中，没有对死亡的恐惧。
只有一种压抑了太久的、即将喷薄而出的渴望。
“弟兄们。”
楚云飞的声音通过扩音设备，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港口，压过了呜咽的海风。
“我，楚云飞，黄埔毕业。”
开场白平静而克制，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
“从军半生，打过胜仗，也吃过败仗。我曾为个人的前途而战，也曾为长官的知遇之恩而战。”
台下，许多原三五八团的老兵眼圈红了。
他们听出了团座话语里的苦涩。
楚云飞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难以抑制的痛楚。
“但我这半辈子，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眼睁睁看着我们东北的黑土地，沦陷在日寇的铁蹄之下，而我们，却只能在关内，打着一场又一场不知所谓、消耗国力的烂仗！”
“此乃我楚云飞，一生之耻！”
轰！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士兵的心口。
尤其是那些背井离乡的东北籍战士，瞬间泪流满面。
那是刻在骨子里的痛，是午夜梦回都无法安眠的国仇家恨。
“我的前半生，为阵营打仗，丢了东北！”
楚云飞猛地拔出腰间的指挥刀，雪亮的刀锋在灯光下划出一道森然的弧线，直指东北方向。
声音如同滚雷。
“我的后半生，要为国家，为民族，亲手把她拿回来！”
他猛然转身，面向站在台侧的凌天、李云龙、丁伟等人，双手捧着一份卷轴，一步步走下高台。
那是一份请战书。
上面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一行行歪歪扭扭的名字，和一个个按得深入纸背的手印。
“凌顾问！”
楚云飞走到凌天面前，双脚并拢，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将请战书高高举过头顶。
声音沙哑，却字字铿锵。
“我独立第一师，全体官兵，一万一千三百二十一人，请为登陆先锋！”
“不克奉天，不复东北，不把关东军的狗头筑成京观，我楚云飞，提头来见！”
整个港口，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海风在呼啸。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份沉甸甸的请战书上。
李云龙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原本有些不耐烦的神情变得无比肃穆。
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此刻的楚云飞，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师，更是无数被旧时代耽误了的、心怀报国之志的军人。
这一仗，对楚云飞来说，是救赎。
孔捷默默地将手中的烟袋锅在鞋底磕了磕，烟灰散落，他浑然不觉。
这位一向沉稳的军长，此刻眼眶也有些湿润。
丁伟，这位新上任的海军司令，则紧紧抿着嘴唇。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抢滩登陆意味着什么。
先锋部队，将要面对敌人最猛烈的炮火，伤亡率也必然是最高的。
凌天的目光越过楚云飞，看向他身后那数万名士兵。
他在那些年轻的眼眸里，看到了一种相同的火焰。
那是足以焚烧一切的，名为“复仇”与“荣耀”的火焰。
因为他们拥有同一个目标，同一个梦想。
那就是回家。
打回老家去！
凌天上前一步，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了那份滚烫的请战书。
“我代表联合参谋部，批准你们的请求。”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利剑行动，第一登陆梯队，由独立第一师担任！”
“命令！”
凌天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
“各单位，登舰！”
短暂的寂静后，山呼海啸般的怒吼，从数万人的胸膛中爆发出来，直冲云霄，仿佛要将夜空撕裂！
“收复东北！”
“血战到底！”
战士们开始以战斗班组为单位，迈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通过巨大的舰艉舱门，有序地进入登陆舰宽阔的船坞之中。
钢铁的洪流，开始涌入钢铁的巨兽体内。
楚云飞收刀入鞘，转身，向着自己的部队，敬了最后一个军礼。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向了旗舰“昆仑山号”。
他的背影，在巨大的舰体阴影下，显得有些渺小，却又无比决绝。
夜，更深了。
庞大的舰队已经完成了所有人员和装备的装载，静静地停泊在港湾中，像一群即将出击的鲨鱼。
再过两个小时，它们就将起航。
李云龙、孔捷、丁伟三位军长，站在码头上，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他们不需要参加第一波次的抢滩。
他们的合成军，将在登陆场建立完毕后，作为第二梯队的主力，直接投入到纵深穿插的战斗中去。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此刻内心的激荡。
“他娘的，还是云飞兄这家伙会煽情。”
李云龙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卷，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
“几句话，就把全师的火都给拱起来了。这要是上了岸，一个个还不得跟疯了似的往前冲？”
“这不是煽情。”孔捷摇了摇头，重新装上一锅烟丝，“这是憋得太久了。”
“是啊。”丁伟也感叹道，“这口气，是该出了。”
就在这时，凌天走了过来。
他脱下了那身代表着顾问身份的中山装，换上了一身和丁伟一样的深蓝色海军呢子大衣，肩上没有任何军衔。
“三位军长，大战在即，还有心思在这吹风？”
李云龙斜了他一眼，嘿嘿一笑。
“怎么，凌顾问，怕我们抢了你的风头？”
“我的风头？”凌天笑了笑，“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他转身，看向那艘在五艘登陆舰之后，显得尤为庞大、线条充满科幻感的南昌号驱逐舰。
“走吧。”
“去哪？”李云龙问。
“南昌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