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的时光如水般流过。这天深夜,金凡结束静坐,体内灵力充盈而温顺。他心念微动,并未刻意催动,只是自然而然地将灵力引向指尖。一道凝练、稳定、带着淡淡星辉的白色气芒,倏然从指尖射出,精准地击中数丈外一块山石上的一片枯叶。枯叶瞬间化为齑粉,而山石本身,却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金凡看着自己的指尖,又望向那块完好无损的山石,脸上缓缓绽开了一个平静而笃定的笑容。那笑容里,再无迷茫与挫败,只有一种经过沉淀后的强大信心和对前路的清晰认知。他感受到的不再是蛮力,而是真正属于自己、如臂使指的掌控力。
拂晓的微光悄然爬上东方的天际,金凡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露水。他望向那即将被晨曦染亮的洞口,眼神明亮而坚定。这一次,他不再畏惧洞内的挑战,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那条通往更高境界的、真正属于自己的路——一条始于足下、成于细微、归于内心的路。
他迈开脚步,沉稳而自信地重新走向那曾让他挫败的修炼洞,步伐间,充满了重生的力量。
夜色浓稠如墨,群星仿佛也畏惧于金凡心中的波澜,怯怯地躲进云层的缝隙。蚀骨的挫败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滞涩。
他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横亘在凡人与修仙者之间的无形障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厚重、更冰冷,几乎要将他的灵气冻结在经脉深处,连运转周天都变得滞涩艰难。
“为何……为何又是徒劳?”
他蜷坐在冰冷的山岩上,指尖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身体的刺痛驱散那份令人窒息的虚无。白日里无数次的冲击,那看似触手可及的契机,总是在最后关头化作无形的流沙,从指缝间溜走。
他能感觉到丹田处微弱的灵气在躁动,像是被困在绝境的野兽,左冲右突,却始终冲不破那道无形的樊笼。这份无能为力的滋味,足以让意志稍弱者彻底沉沦。
然而,那片迷茫之海深处,终究有一点永不熄灭的星火在跳动。
是师父饱含期许的目光,是藏经阁中古籍记载的前辈们在绝境中拔剑问天的豪迈,更是他自己内心深处,那个早已烙印上“问道”二字、永不屈服的灵魂印记。那份灵魂深处的印记,历经无数日夜的淬炼,岂能被一时的云雾所掩盖?
“绝不!”金凡喉头滚动,发出近乎呓语的咆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体内的微弱灵气如同被唤醒的战士,即使力量渺小,依旧沿着既定的轨迹倔强地奔腾。“瓶颈越厚,便越是要将它击碎!仙途漫漫,岂能止步于此?我金凡,定要成为真正的修仙者!”
这誓言是锚,稳稳扎进他动荡的心湖,压住了翻涌的迷茫。挫败的重量并未消失,却被他钢铁般的决心转化为了燃料,一种近乎偏执的、破釜沉舟的力量在心间隆隆升起。
山风骤起,吹拂着他凌乱的发丝和破损的衣角。金凡缓缓地、无比坚定地站起身来。双腿因长久静坐而麻木,踉跄了一下,但他脊梁笔直,如同这后山最坚韧的老松。他不再犹豫,目光不再游移,只锁定了修炼洞的方向——那里是他的战场,是他的退路,也是他唯一的希望所在。
他的身影融入沉沉的夜幕。修长的剪影移动在嶙峋怪石与婆娑树影之间,被拉得孤寂而沉默,仿佛一头舔舐伤口后重拾战意的孤狼。
夜露打湿了他的裤脚,脚下碎石沙沙作响,在这万籁俱寂的后山,这轻微的声响却被无限放大,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清晰、格外沉重,蕴含着一种无言的力量和决绝。他踏过静谧流淌的小溪,水面倒映着微光中他的身影,以及苍穹之上偶然露出的星辰——那些遥远的、曾经梦想触摸的存在。
而在他身后,在他决心离去的背影映衬下,天枢学院的后山似乎悄然发生了变化。风掠过幽谷,呜咽的低鸣仿佛成了无声的耳语,在林海深处游走。被露珠打湿的草木在黑暗中泛起奇异的微光,明明灭灭,如同某种古老禁制被触动后遗留的残响。
那曾见证过无数弟子苦修的顽石古树,那回荡过无数学术论辩的清幽溪流,此刻仿佛共同吸纳了今夜这位坚韧修士散发出的不屈意志,与这片亘古山峦的灵气产生了微妙的共鸣。
黑暗深处,有不知名的灵兽发出悠远的长啸,应和着他心脏搏动般的决心。这片古老沉寂的土地,似乎因为一个凡俗弟子以血肉凡躯、誓要撬动命运枷锁的意志,而被灌注了新的、看不见的底蕴。一个关于黑夜中前行者的传奇,正悄然在这片后山的阴影与星光中,烙下最初、也是最深刻的印记。
金凡并未回头。他推开修炼洞沉重的石门,熟悉又微凉的灵气扑面而来。洞壁上嵌着的荧光石散发着柔和清辉,照亮了石壁上他亲手刻下的无数修炼参悟和失败的印记。
明日晨曦未至,新的战斗已在他心中打响。他盘膝坐下,闭上双眼,开始一丝不苟地运转最基础、却也是此刻唯一能清晰掌控的内息法门,如同磨砺一把钝斧,等待着劈开曙光的瞬间。
修炼洞内,低沉的吐纳声再次响起,像永不退缩的鼓点。而洞外,整个天枢学院的后山,在沉沉的夜幕笼罩下,确乎更加神秘莫测,那层层叠叠的山影林梢间,仿佛因他的存在而孕育、蓄积着某种足以撼动未来的传奇力量,无声地等待爆发的那一刻。
多年以后,天枢学院的弟子们仍会指着后山那片最高、最险峻、常年云雾缭绕的崖壁说,当年那位以凡人心志叩开仙门的金凡师祖,便是在那里度过了无数个比寒冰更冷彻、比暗夜更孤独的夜晚。
传说他的不屈意志渗透了每一寸山石,成为了后山禁地的一部分,让那片山域拥有了淬炼心神的独特力场,成了低阶弟子检验心性的试炼石。
一代代坚韧不拔的修士在那里寻找前人的足迹,感受那份穿越时空的、永不磨灭的孤勇,而那后山的夜色,也因此永远沉淀着金凡当年的背影——微小却比星河更璀璨,孤独却蕴藏着足以劈开天地的力量。这便是后世称天枢学院后山为“金凡悟道峰”的真正缘由,一个从最深沉的挫败中诞生的传说之地。
次日清晨。
修炼洞内沉淀了一夜的清寒气息尚未完全散去,洞口却已被初升的太阳点燃。一缕缕金橙色的阳光顽强地穿透洞口,不再是昨夜的清冷月辉,而是带着暖融融的温度,斜斜地映在入口附近的石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