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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9日·运输舱的震动停了。绝对的寂静,像沉入深海。

张纳伟蜷缩在冰冷的深蓝色丝绒衬垫里,身体残留着长途运输的麻木与寒意。指尖无意识地、死死攥着脖子上那枚冰冷的猫咪铃铛项链——这是他被塞进这个移动囚笼时,唯一被允许保留的“装饰品”。金属门滑开的“嘶”声尖锐地刺破寂静,汹涌的白光瞬间灌满狭小的空间,如同强酸泼进眼睛。

“唔!” 他猛地闭上刺痛的眼,身体应激性地弓起,头顶那对布偶猫耳瞬间向后紧紧贴伏在汗湿的黑发里,根根分明的绒毛炸开,像两簇受惊的蒲公英。竖瞳在紧闭的眼睑下急剧收缩。

白光稍缓,他勉强眯开一条缝。外面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纯白走廊。墙壁光滑如镜,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狼狈的身影。地砖的缝隙细得几乎看不见,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却诡异地混合着一股淡淡的、甜腻的奶香。这味道……不像实验室那种纯粹的冰冷死寂,也不像拍卖场里浮夸的奢靡,反而更像……曼谷高档购物中心里,那些为名贵宠物服务的美容沙龙。这个认知像一根冰锥,狠狠扎进胃里,翻搅起剧烈的恶心。

两个穿着笔挺白色制服的人影,像从墙壁里长出来,无声地矗立在门口。一男一女,脸上如同戴了同款的面具,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像扫描仪。

“出来。” 男人开口,用的是泰语,音调比拍卖场那些壮汉“温和”,没有咆哮,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冰冷地切割着所剩无几的尊严,字字清晰。

张纳伟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拽起身。裹在身上的黑色斗篷滑落,露出底下那件单薄的、几乎透明的珍珠白纱裙。在纯白背景的映衬下,他头顶的猫耳、身后那条蓬松的黑白长尾,显得无比突兀,如同异世界的烙印。尾巴因高度紧张而绷得笔直,尾尖的毛发扫过光滑的地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死寂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走廊两侧是无数扇紧闭的纯白色房门。死寂中,隐约能听到从某些门后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像受伤幼兽的悲鸣,被困在精致的牢笼里。

“这是哪?” 他开口,声音因长时间沉默和缺水而沙哑干裂,带着浓重的“喵”音变调,用的是泰语。没有人回答。只有沉默。他被粗暴地推搡着,踉跄前行。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中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绷紧的神经上。他被推进走廊尽头一扇敞开的门里。

“咔哒。”

门在身后落锁。清脆的金属咬合声,是囚笼落下的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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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约三十平米的纯白立方体。没有窗户,唯一的“天窗”是天花板中央巨大的环形灯,散发着均匀、冰冷、毫无阴影的光线,照亮每一个角落。房间里空荡得令人窒息。只有一张冰冷的金属桌,一把同样冰冷的金属椅,孤零零地立在中央。

然后,他的目光钉在了墙角。

一个粉色的、廉价的塑料盆。盆里盛着颗粒状的东西,散发出浓烈而熟悉的、生肉与谷物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猫粮。

他在曼谷公寓楼下喂流浪猫时,常买的牌子。

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酸水涌上喉咙。羞辱感像滚烫的岩浆,瞬间烧穿了他残存的理智。

“看来你认出这个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平淡。

张纳伟猛地转头。一个穿着卡其色训练服的女人走了进来,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脖子上挂着一块金属铭牌,刻着一个冰冷的字母“K”。她的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皮质项圈,项圈上悬挂着一块小巧的金属牌,上面刻着弯弯曲曲、如同神秘符咒的阿拉伯文字。

“你是谁?” 张纳伟的声音紧绷得像要断裂的琴弦,少女音调里充满了戒备和恐惧,竖瞳死死锁住对方,“这里是哪里?”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脊背撞上冰冷的金属桌沿。猫耳警惕地直立,尾巴绷紧如弓弦。

K走到房间中央,停下脚步。她的目光如同探针,从头到脚,缓慢而仔细地审视着张纳伟,像评估一件刚刚签收、需要调试的精密仪器。那目光里没有好奇,只有冰冷的衡量。

“我是你的训练师,” K开口,声音平稳无波,“你可以叫我K。这里是‘售后服务中心’。” 她顿了顿,似乎在观察张纳伟的反应,“曦光基因卖给尊贵客户的,不仅仅是独一无二的活体艺术品,还有配套的‘适应性驯化服务’。确保你能无缝融入新主人的生活,发挥最大价值。”

“售后服务?驯化?” 张纳伟的声音陡然拔高,少女音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愤怒和尖锐的讽刺,“你们……你们把人当宠物训练?!” 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自己曾经买给琳琳的那只布偶猫。接回家后,他也曾送它去昂贵的宠物学校,学习使用猫砂盆,学习不抓沙发……原来,此刻的他,和那只猫,在这些人眼中,并无本质区别!巨大的荒诞感和被彻底物化的冰冷,瞬间将他淹没。

K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更像肌肉的抽搐而非笑容。“认清现实。你此刻的身份定位,与一只需要被教导规矩的宠物,确实没有不同。”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反抗,除了增加你自身的痛苦,毫无意义。” 她抬起手,展示着那个黑色的项圈,“这是你的新身份标识。Samira。阿拉伯语中的‘夜美人’——你的新主人亲自为你挑选的名字。”

金属牌在刺目的灯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张纳伟死死盯着那串扭曲的异国文字,仿佛那不是名字,而是缠绕上脖颈的毒蛇。胃里的翻搅变成了灼烧的怒火。

“我不叫这个!” 他几乎是吼出来,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我叫张纳伟!张——纳——伟!”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血沫。

“张纳伟?” K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平淡得像拂去一粒尘埃,“那个名字,连同它所代表的一切,在你被拍卖槌敲定的那一刻,就已经被注销了。从今以后,你是Samira,是1号包厢贵宾的专属藏品。” 她上前一步,手臂抬起,黑色项圈如同索套,径直伸向张纳伟的脖颈。

“滚开!” 一声嘶哑的低吼,张纳伟猛地挥手格挡。动作快得超乎他自己的预料,带起一阵风——那大概是深植于这具改造身躯中、属于猫科动物的爆发力在绝望下的本能反应。他的尾巴因剧烈的动作狠狠抽打在金属桌腿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巨响。猫耳上的绒毛根根倒竖,如同炸开的刺猬。

“看来,‘顺从’将是你的第一课,也是最重要的一课。” K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如同冰封的湖面。她抬手,吹了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口哨。

侧门无声滑开。两个穿着黑色紧身训练服、肌肉虬结的壮汉幽灵般闪入。没有任何言语,没有任何警告。四只铁钳般的大手瞬间抓住了张纳伟纤细的手臂和肩膀。力量悬殊得如同巨象碾压蝼蚁。

“放开我!混蛋!你们这群疯子!” 张纳伟拼命挣扎,用尽他能想到的所有语言——泰语、中文、英语——疯狂地咒骂、嘶吼。身体被改造后增强的力量在绝对的专业压制面前显得如此可笑。他的反抗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激不起半点波澜。他被死死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咔哒。”

一声轻响,冰凉、坚硬、带着皮革气味的束缚感,紧紧箍住了他脆弱的脖颈。

耻辱的烙印,就此落下。

“Samira。” K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不大,却带着穿透灵魂的强制力。

张纳伟咬紧牙关,下颌的线条绷得像岩石。樱花色的嘴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他死死瞪着K,眼神里燃烧着屈辱和倔强的火焰,一个字也不肯吐露。

K的眼神沉了沉,掠过一丝意料之中的冰冷。她抬手指了指墙角那个粉色的塑料盆,命令简洁而残酷:“去。进食。”

目光再次触及那个粉色的塑料盆。胃里翻江倒海,恶心感直冲喉咙。他是人!是一个有名字、有过去、有女儿的父亲!不是需要从塑料盆里舔食颗粒的畜生!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闪现:曼谷那个小小的公寓里,苏玲煮的冬阴功汤香气四溢,琳琳笑着把自己碗里的芒果糯米饭分给他一半……那些平凡温暖的日常,此刻成了遥不可及、令人心碎的彼岸。

“我不吃这个!” 他梗着脖子,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少女音因极致的抗拒而扭曲变调。

“看来,你需要更直接的方式来帮助你回忆自己的新身份。” K的语调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对着按住张纳伟的壮汉,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张纳伟被粗暴地拖拽到墙角,双膝被狠狠踹中,剧痛之下“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膝盖骨撞击硬地的声音令人牙酸。紧接着,一只大手狠狠按住他的后颈,强迫他低下头,脸颊几乎要贴到那些散发着浓烈腥气的猫粮颗粒上!

“不——!放开我!!” 张纳伟爆发出凄厉的尖叫,身体疯狂地扭动挣扎,像一条被钉在案板上的鱼。肩膀被壮汉铁钳般的手死死按住,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猫耳因极致的屈辱和愤怒而剧烈颤抖,每一根绒毛都传递着炸裂的情绪。绷紧的尾巴如同失控的鞭子,带着风声狠狠抽向壮汉的手臂!

“啪——!”

一声刺耳的炸响,并非抽中肉体,而是K手中的短鞭狠狠抽在了旁边的金属桌面上!声音如同惊雷,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

“安静!” K用泰语厉声呵斥,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你以为你是谁?曼谷街头那个为房贷发愁的房产中介张纳伟?” 她猛地俯身,冰冷的手指像铁钳般捏住张纳伟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转向墙壁——那里,一整面墙都是光滑的镜面!“看看镜子里!看清楚!长着猫耳,拖着尾巴,能听懂猫的呓语,身体构造决定了你必须靠生肉才能存活……你和一只猫的区别,仅仅在于你多了一张能发出复杂音节、表达无谓抗议的嘴!”

镜面清晰得残酷。映照出的是一个穿着可笑珍珠白薄纱裙的怪物。胸口微微的隆起,头顶竖立的毛茸茸猫耳,身后那条因愤怒而炸毛绷直的长尾,脖子上那个刻着异国名字的黑色项圈……粉色塑料盆就在脚边,像一个巨大的、充满恶意的嘲讽符号。

镜中人影的眼神,空洞、惊惶、充满血丝,却又带着一丝绝望的熟悉感。

那……不是他!

“我是张纳伟……” 他对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可悲的生物,无声地翕动着嘴唇,滚烫的液体瞬间模糊了视线,“我是琳琳的爸爸……” 这个认知,是他沉没前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把他的头,按下去。” K的声音冷得像万载寒冰,没有丝毫动摇。

后颈上的力量骤然加重!张纳伟的脸被狠狠按向猫粮盆!鼻尖和脸颊猛地撞上那些粗糙油腻的颗粒!浓烈刺鼻的腥味如同实质,瞬间堵塞了鼻腔和喉咙!粗糙的颗粒摩擦着敏感的皮肤,带来砂纸刮擦般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恶心!

“咳!咳咳咳——!” 他剧烈地呛咳起来,生理性的泪水混合着屈辱的泪水汹涌而出。

“我是人……我是人……” 他在心底疯狂地嘶吼、呐喊,像濒死的野兽在扞卫最后一片领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刺痛传来,血腥味在口中弥漫。这是他与“宠物”身份之间,最后一道摇摇欲坠的防线。一旦承认这盆猫粮是他的归宿,一旦低下这颗头颅,张纳伟就真的死了。

“Samira。” K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地狱的宣判,冰冷地敲打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看着它。记住它。这是你今后赖以生存的食盆。”

张纳伟猛地闭上眼睛,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仿佛要将牙齿咬碎。琳琳画的那张歪歪扭扭的“全家福”,母亲做的散发着椰香的芒果糯米饭,苏玲看着他时那无奈又带着一丝温柔的眼神……这些记忆碎片像燃烧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带来剧痛的同时,也提供着微弱的、支撑他不被彻底压垮的热量。

“不说是吗?” K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施虐者的不耐烦,“很好。那就饿着。你的身体会替你做出选择。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才有资格进食。” 她直起身,对着壮汉冷冷吩咐,“看好他。项圈,不许摘。”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K离开了。门再次锁死。两个壮汉如同门神般矗立在门口,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锁定在蜷缩在墙角的张纳伟身上。

房间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浓烈的猫粮腥味,以及墙角那个粉色塑料盆无声的嘲讽。

张纳伟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被粗暴对待的痛楚。脖子上的项圈皮革边缘粗糙,紧紧勒着皮肤,带来持续的闷痛。猫耳因刚才的剧烈挣扎和屈辱而微微发烫,充血泛红。那条蓬松的长尾无力地垂落在白色的地砖上,尾尖沾着几颗被他挣扎时甩出来的、油腻的猫粮碎屑,像肮脏的勋章。

“张纳伟……不能认输……” 他对着空荡荡的、纯白得令人发疯的房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气音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濒临崩溃的颤抖,“你要活下去……你要回家……琳琳还在等你……你不能……不能像猫一样……” 他猛地摇头,仿佛要把那个可怕的念头甩出去。

然而,胃部深处,一阵熟悉的、空落落的悸动猛然袭来,紧接着是尖锐的、如同被火舌舔舐般的绞痛!那是身体对生肉本能的、无法抗拒的渴求!是基因编辑刻入骨髓的诅咒!他高度敏锐的嗅觉(嗅觉神经元反应信号强度稳定在预设猫科水平的50%)不受控制地、贪婪地捕捉着空气中弥漫的猫粮腥味——那里面富含的动物蛋白和脂肪气息,对此刻极度饥饿的躯体而言,是致命的诱惑!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舌根在疯狂分泌唾液,味蕾在无声地呐喊——这具背叛了他的身体,正在疯狂地催促他低头!

“混蛋……” 他低低地咒骂,牙齿深深陷入下唇,尝到了更浓的铁锈味。这咒骂,既是对将他变成这样的魔鬼,也是对着这具不断将他拖向深渊的、可憎的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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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纯白的囚笼里失去了意义。天花板的环形灯恒定地散发着冰冷的光,没有日夜交替,只有永恒的“现在”。饥饿感如同附骨之疽,从胃部的绞痛蔓延至四肢百骸,啃噬着每一寸肌肉和神经。头晕目眩,眼前开始出现扭曲的光斑和闪烁的黑点。虚弱的汗水浸透了单薄的纱裙,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幻觉开始滋生:琳琳举着一块金黄的芒果糯米饭,小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奶声奶气地说:“爸爸,快吃呀,可甜了!”

“琳琳……”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触到的只有冰冷的空气和令人绝望的虚无。幻觉如同泡沫般碎裂,眼前依旧是那个纯白的地狱,和墙角那个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粉色塑料盆。

胃里的灼烧感越来越强烈,像有无数只饥饿的蚂蚁在啃噬。身体的本能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次次冲击着他意志的堤坝。他蜷缩在离猫盆最远的角落,将脸深深埋进膝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抵抗那来自基因深处的召唤。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小时,也许一天。门再次滑开。K走了进来,手里只拿着一杯清水。她将水杯随意地放在距离张纳伟不远的地面上,姿态如同在给路边流浪的野狗投食。

“想清楚了吗,Samira?” 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目光落在张纳伟因虚弱和饥饿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上。

张纳伟没有动,甚至连抬头的力气都快要耗尽。他用尽最后一点意志,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汗湿的额发,死死地、无声地盯着K。那眼神里,愤怒已被极度的虚弱稀释,只剩下空洞的绝望和一丝不肯熄灭的微弱火星。

K似乎从他的眼神里读到了答案。她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在他面前蹲了下来,视线与他勉强持平。这个姿态带着一丝伪装的“平等”,语气也刻意放缓了些:“Samira,我理解这很难。接受一个全新的身份,需要时间。但你必须明白,持续的抗拒,对你没有任何益处,只会消耗你自己。” 她的手指点了点他脖子上的黑色项圈,“这个名字,是你的主人亲自赋予的,蕴含着‘夜美人’的期许。他对你,抱有很高的期望值。他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耐心”两个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带着冰冷的威胁。

“我……不叫……Samira……” 张纳伟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气若游丝,却依旧固执地挤出破碎的音节,“我叫……张纳伟……”

K的眼神瞬间沉了下来,最后一丝伪装的温和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封的漠然。“看来,语言沟通的效率太低。你需要更直接的‘认知矫正’。” 她站起身,对着门口的壮汉干脆利落地命令:“带去‘适应性矫正室’。”

壮汉再次上前,动作熟练而粗暴,像拖拽一袋没有生命的货物,将几乎虚脱的张纳伟从地上提了起来。他双腿发软,几乎是被架着拖行。经过那个粉色的猫盆时,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扫过里面油亮的颗粒,胃部又是一阵剧烈的抽搐。

“放开……我……我是……人……” 他徒劳地挣扎着,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最终彻底淹没在走廊空洞的回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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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应性矫正室”比之前的训练房更小,更压抑。四壁是冰冷光滑的金属,散发着不祥的寒光。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更浓,混合着一种淡淡的、金属灼烧后的焦糊味。房间中央,一台造型冷酷、闪烁着幽蓝指示灯的仪器静静矗立,如同沉默的刑具。仪器上连接着数根粗壮的导线和束缚带。

张纳伟被按倒在冰冷的金属平台上。手脚被带有粘扣的强力束缚带牢牢固定,动弹不得。脖子上的黑色项圈被解开,换上一个更沉重的、带有金属接口的硬质项圈,随即一根冰冷的导线“咔哒”一声连接上去。

“这是‘行为认知同步仪’,” K站在仪器控制台前,手指在触摸屏上快速滑动,幽蓝的光映照着她毫无表情的脸,“它不会对你的生理结构造成永久性损伤。它的作用,是帮助你建立正确的认知反射,强化必要的服从性,消除无谓的抵抗思维。” 她的解释如同宣读产品说明书。

仪器启动时,发出一阵低沉而持续的嗡鸣,如同野兽的喘息。

下一秒!

“呃啊——!”

强烈的电流感毫无预兆地、瞬间穿透了连接项圈的神经束!不是撕裂般的剧痛,而是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皮肤、肌肉、骨骼的尖锐酸麻和灼烧感!张纳伟的身体如同离水的鱼,在金属平台上剧烈地弹跳、抽搐!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猫耳疯狂地抖动,尾巴在束缚带允许的范围内绷紧到极限,如同拉满的硬弓!

“建立核心认知:你的名字是——Samira。” K的声音在电流的嗡鸣和痛苦的嘶鸣中,异常清晰地穿透进来,如同刻刀在石头上篆刻。

“啊——!” 张纳伟痛得惨叫,牙齿死死咬住下唇,鲜血瞬间染红了苍白的唇瓣。意识在剧痛中翻腾,他死死抓住心底那个名字的碎片:“我是……张纳伟……我是……琳琳的爸爸……” 女儿的影像在剧烈的电击带来的白光中闪现,成为唯一的浮木。

电流持续了十秒,骤然停止。张纳伟瘫在平台上,像一滩烂泥,剧烈地喘息着,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头、鬓角、脖颈淌下,浸湿了冰冷的金属和薄薄的纱裙。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楚。

“建立核心认知:你的身份定位是——宠物。” K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手指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控制按钮。

更强的电流!如同高压水枪般冲击着神经!张纳伟的身体再次猛烈抽搐,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嗬嗬声,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记忆的画面在痛苦中灼烧:苏玲在厨房忙碌的温暖背影,琳琳在画板前专注的侧脸,母亲在清迈小院阳光下浇花的宁静……这些画面支撑着他,像黑暗深渊里透出的微光,让他没有彻底沉沦于虚无。

“我是……张纳伟……” 他在灵魂深处无声地呐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冰冷的金属台上。

电流一次次袭来。强度不断攀升。间隔越来越短。痛苦如同永无止境的潮汐,反复冲刷、淹没着他残存的意志。每一次电流的间隙,K冰冷的声音都会准时响起,重复着那两个如同诅咒般的词汇:Samira。宠物。

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循环。K终于停下了手指。嗡鸣声停止。矫正室里只剩下张纳伟破碎、急促的喘息声,像破旧风箱最后的挣扎。汗水在他身下的金属平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浑身湿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眼神涣散,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K走到金属台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同观察实验台上濒死的青蛙。“现在,” 她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房间里,“告诉我你的名字。”

张纳伟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含糊的、意义不明的气音。身体还在因残余的电击感而痉挛。他张了张嘴,试图发出声音,最终却只是极其微弱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摇了摇头。幅度小得如同风中落叶的颤抖。

K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意外,随即被更深的冰寒覆盖。“认知阻抗系数超出预期。需要生理性介入强化。” 她冷漠地得出结论,“饥饿,是最有效的清醒剂。让他回去,继续‘思考’。”

他被重新拖回那个纯白的训练房,像一袋垃圾般扔在冰冷的地上。这一次,两个壮汉没有离开,如同两座沉默的铁塔,牢牢把守着唯一的出口。

饥饿感,在经历了电击的折磨后,以更加凶猛、更加不容抗拒的姿态卷土重来。那已不仅仅是胃部的绞痛,而是渗透进骨髓、弥漫至灵魂深处的空虚和灼烧。身体的本能如同苏醒的火山,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疯狂地压榨着残存的理智。墙角猫粮盆散发出的、富含动物蛋白的腥味,此刻成了沙漠中唯一的甘泉,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力。味蕾在无声尖叫,唾液不受控制地分泌。

“不能去……张纳伟……你是人……” 他在心底一遍遍对自己嘶吼,声音却越来越微弱。身体的本能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拖拽着他向那个粉色的塑料盆爬去。一步,又一步。冰冷的地板摩擦着膝盖,屈辱的泪水无声滑落。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门口左侧的壮汉突然开口,用的是泰语,声音平淡无波,却像淬毒的冰锥,“和巷子口翻垃圾箱的流浪野猫,有什么区别?”

这句话,如同惊雷,狠狠劈在张纳伟混沌的意识里!他猛地停下爬行的动作,像被无形的鞭子抽中!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手脚并用地、狼狈不堪地向后蹭,重新缩回墙角,紧紧抱住自己冰冷的手臂。

“我不是猫……我不是……” 他蜷缩成一团,将脸深深埋进臂弯,发出细若蚊蚋的、破碎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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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再次成为模糊的概念。也许是又一天过去,也许更久。饥饿感变成了吞噬一切的野兽,胃部的灼烧蔓延到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索取能量。视线彻底模糊,只剩下晃动的光斑和扭曲的色块。耳鸣尖锐持续。四肢百骸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水,连抬起手指都变得无比艰难。他知道,极限到了。再不吃东西,这具被改造过的、脆弱而饥饿的躯壳,真的会停止运转。

“吃一口……就一口……” 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毒草,在绝望的土壤里疯狂滋生,“活下去……才有希望……才能离开这里……才能……见到琳琳……”

这个念头,带着罪恶的诱惑力,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活下去。为了那个渺茫的可能。他慢慢地、无比艰难地、像背负着千钧重担,再次向那个粉色的塑料盆爬去。每一次身体的挪动,都伴随着尊严碎裂的脆响。冰冷的白色地砖上,拖出一道无形的、屈辱的轨迹。

粉色的塑料盆就在眼前。猫粮颗粒油腻的气味充斥着鼻腔,身体的本能发出狂喜的信号,尾巴甚至违背意志地、轻微地摆动了一下。

“不……!” 张纳伟猛地顿住,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挣扎的凶光。他扬起手,用尽全身残留的力气,狠狠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啪!”

清脆的响声在纯白死寂的房间里回荡,带着绝望的回音,如同丧钟为过去的自己而鸣。

就在这时,门开了。

K走了进来。她的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金属小碗。碗里,是几片切得薄厚均匀、摆放整齐、泛着新鲜光泽的生三文鱼片。鱼肉特有的、更加纯粹浓郁的鲜腥味,瞬间盖过了猫粮的气息,如同最高级的诱饵。

“看来,粗糙的饲料不符合你的‘品味’。” K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她将金属碗轻轻放在距离粉色猫盆不远的地面上,动作带着一丝施舍的意味。“这是给懂得审时度势、开始适应新身份的……奖励。”

生鱼片的气息,对此刻极度饥饿的身体而言,是比猫粮强烈百倍的诱惑!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呐喊,催促着他扑上去!唾液在口中大量分泌,胃部痉挛般地抽动。

张纳伟的目光死死锁在那碗生鱼片上,鲜亮的橙红色如同跳动的火焰。他又看向自己脖子上那个冰冷的、刻着“Samira”的项圈。最后,他闭上了眼睛。两行滚烫的、浑浊的泪水,无声地从紧闭的眼角汹涌滑落,冲刷过苍白脸颊上未干的泪痕和掌掴的红印,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张纳伟……对不起……” 他在灵魂最深处,对着那个正在死去的自己,发出了无声的、最后的忏悔,“我只是……想活下去……”

他慢慢地、无比艰难地、像奔赴刑场般,再次爬向那个散发着致命诱惑的金属碗。每一步,都碾碎着过去的碎片。

在K和壮汉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在纯白灯光无情的照耀下,他颤抖地低下头。粉色的纱裙堆叠在冰冷的地面。他伸出因为虚弱和屈辱而不断颤抖的舌头,带着赴死般的决绝,轻轻地、极其缓慢地,舔了一下碗中最边缘的那片冰凉滑腻的生鱼片。

舌尖传来极致鲜美的味觉爆炸!身体里每一个饥饿的细胞都在这一刻发出了满足的欢呼!改造后异常敏锐的味蕾(味蕾总数2700个)将每一丝鲜味放大到极致!一股微弱却真实的暖流,似乎顺着食道滑向冰冷痉挛的胃部。

与此同时——

头顶的猫耳因极致的屈辱而剧烈抖动,根根绒毛倒竖,表达着无声的悲鸣。

而那条蓬松的黑白长尾,却在身体本能的、背叛意志的满足感驱使下,不受控制地、极其轻微地向上翘起,尾尖愉悦地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轻轻摆动了一下。

5月9日。在这间纯白得如同天堂也如同地狱的训练房里。

张纳伟第一次以“Samira”的身份,低下了人类的头颅,进行了第一次屈辱的进食。

名为Samira的开端,浸透了血泪、破碎的尊严和冰冷的生鱼腥气。

而那个属于曼谷房产中介张纳伟的记忆,如同沉入深海的巨石,被名为“生存”的淤泥,迅速而沉重地覆盖、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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