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并非仅仅来自永夜纪元那渗入骨髓的低温，更源于一种无形无质，却弥漫在曙光基地每一个角落的紧张氛围。
清晨——如果那永远被铅灰色尘埃云笼罩、仅能透出些许朦胧微光的时间能被称为清晨的话——林凡已然立在基地中央了望塔的最高处。冰冷的金属栏杆在他掌心下传来刺骨的凉意，他却浑然未觉，只是极目远眺，视线仿佛要穿透那无尽的灰霾，望向远方未知的险境。
基地内部，袅袅的炊烟与人们活动的声音交织，构成一幅略显生涩却充满希望的生存图景。经过数月的经营，这片依托废弃物流仓库群建立起来的家园，已经初具规模。加固加高的混凝土围墙上方，有持枪队员巡逻的身影；围墙内部，规划整齐的居住区、工作坊、以及被苏婉视为禁脔的医疗所，正逐渐步入正轨。孩子们在划定的小片空地上奔跑，尽管笑容依旧稀缺，但至少，他们活了下来，并且有了一个相对安全的栖身之所。
这是他用尽前世今生的经验，拼杀、挣扎、步步为营才换来的根基。然而，林凡心中没有半分松懈。他知道，在这末世，停滞即是倒退，而倒退，意味着灭亡。资源的消耗速度远超预期，尤其是武器弹药。狩猎畸变体、防御可能来袭的匪徒、乃至维持基地内部的秩序，都离不开这些硬通货。现有的库存，在王浩每日带队清剿周边，以及上次与“豺狼”团伙的冲突消耗下，已经捉襟见肘。
“系统。”他在心中默唤。
眼前，一个只有他能看到的淡蓝色光屏悄然展开。【多元资源兑换系统】的界面简洁而冰冷。他的意识扫过物资清单，在“武器弹药”一栏，红色的警示数字格外刺眼。常规子弹储量：发（7.62mm），8670发（5.56mm）。手雷：42枚。炸药：15公斤。
这点储备，应对日常清剿尚可，但若再遭遇一次类似“豺狼”那样有组织的进攻，或是面对更强大的畸变体群落，恐怕支撑不了多久。更别提他心中那个隐隐成型的、关于未来发展的蓝图——那需要更强大的武力作为后盾。
系统的兑换列表里并非没有武器，但价格高昂得令人咋舌。一枚普通的破片手雷需要50单位能量（等同于50颗最低阶的灵能晶核），一支制式突击步枪则需要200单位，而且型号随机。想要大规模列装，或者获取重武器，依靠零星的兑换无异于杯水车薪。
他需要一个稳定的、大规模的武器来源。
“凡哥，这么早？”粗犷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打断了林凡的思绪。王浩裹着一件厚实的军大衣，嘴里呵着白气，三步并作两步爬上了了望塔。他脸上带着狩猎归来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隼。
“刚回来？情况怎么样？”林凡转身，递过去一个军用水壶，里面是温热的净水。
王浩接过，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抹了把嘴，神色凝重了几分：“外围三十公里内的畸变体清理得差不多了，零散的幸存者也按你的吩咐，经过严格审查后，吸纳了几个有手艺的。但是……再往远处，靠近旧城区边缘的地方，情况不太妙。”
“怎么说？”
“我们小队昨天循着枪声，摸到了西边那片废弃的工业区边缘。”王浩压低声音，“你猜我们看到了什么？不止一拨人在活动！看他们的装备和行动模式，不像是散兵游勇，倒像是……军队。”
“军队？”林凡眉头微蹙。前世这个时候，海都市的官方力量早已崩溃殆尽，所谓的军队建制也四分五裂，形成一个个拥兵自立的幸存者据点。
“不像正规军，但纪律性不差。”王浩补充道，“我们没敢靠太近，但他们似乎在有意无意地，朝着同一个方向移动——城西那边，不是有个废弃多年的老军区吗？我估摸着，那里面的东西，恐怕被人盯上了。”
老军区！
林凡的心脏猛地一跳。前世，关于海都市西郊那个旧军区的传闻一直不绝于耳。有说那里早已被畸变体占据，成了死亡禁区；也有说那里遗留着灾变时未能及时转移的大量军火，甚至可能还有封存的重型装备。但前世他实力低微，根本无力探索那片区域，最终也不知真假。
难道……传闻是真的？
“消息可靠吗？”林凡的声音依旧平静，但眼神已经锐利起来。
“八九不离十。”王浩肯定道，“我们抓了个落单的舌头，那家伙嘴硬得很，费了点手脚才撬开。据他交代，他们来自一个叫‘铁鹰庇护所’的地方，实力很强，人数至少是我们的三倍以上，而且装备精良。他们的目标，很可能就是那个旧军区武器库！”
铁鹰庇护所！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林凡心中激起层层涟漪。前世，他隐约听说过这个名号，是海都市周边几个大型幸存者势力之一，以作风强硬、军事化管理着称。只是前世他挣扎于底层，与这种庞然大物并无交集。
没想到这一世，这么快就要对上他们了。
“铁鹰……”林凡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目光再次投向西方，仿佛能感受到那里正在酝酿的风暴。“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凡哥，那可是个硬茬子！”王浩脸上浮现出兴奋与担忧交织的神色，“要是真让他们得了手，拿到了武器库，这周边恐怕就没我们说话的份了！到时候，我们这点家当，在他们眼里就是块肥肉！”
林凡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末世之中，资源的争夺就是你死我活。一个拥有大量武器的邻居，绝不会是友善的。要么被其吞并，要么被其消灭，几乎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武器库……”林凡沉吟着，“我们必须确认它的存在，以及它的价值。”
他再次唤出系统界面，意识集中到地图功能。随着他心念一动，系统地图以曙光基地为中心迅速扩大，覆盖了整个海都市及周边区域。大部分区域依旧被战争迷雾笼罩，呈现灰暗色。但在城西老军区的位置，地图虽然依旧模糊，却标注着一个醒目的、不断闪烁的橙色光点，旁边有一行小字注释：
【区域标识：海市旧军区第7储备库（疑似）】
【威胁等级：高（检测到高浓度灵能反应及高强度生命信号）】
【资源评估：极高（可能存在大量制式武器、弹药、军用装备及稀有材料）】
【关联情报：检测到多方势力活动痕迹。】
系统的确认，像一剂强心针，也让林凡的心沉了下去。
威胁等级“高”，意味着那里盘踞着强大的畸变体或者其他危险。资源评估“极高”，证实了武器库的价值。而“多方势力活动痕迹”，无疑指向了王浩口中的“铁鹰庇护所”，甚至可能还有其他隐藏在暗处的眼睛。
机遇与危险并存，而且是以最极端的方式。
“通知下去，”林凡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一小时后，所有核心成员，会议室集合。”
“是！”王浩精神一振，立刻领命而去。他知道，凡哥做出这个表情和语气时，就意味着有大事要发生了。
一小时后，基地核心区域，由原本的仓库办公室改建而成的会议室内，气氛凝重。
林凡坐在主位，左手边是依旧热血沸腾的王浩，右手边是面容清冷、穿着洗得发白大褂的苏婉。张大牛坐在苏婉旁边，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个扳手模型，眉头紧锁。此外，还有负责内部治安的副手、负责物资调配的会计等寥寥数人。
林凡没有废话，直接将王浩带回的情报和系统地图的显示（他选择性共享了部分信息）抛了出来。
“……情况就是这样。”林凡环视众人，“旧军区武器库，大概率存在，而且价值巨大。但同时，它也吸引了‘铁鹰庇护所’的注意。这是一个实力远胜于我们的对手。我们是坐视他们壮大，最终威胁到我们的生存，还是……虎口夺食？”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只有墙壁上挂着的煤油灯灯芯偶尔爆裂的噼啪声。
王浩第一个打破沉默，拳头砸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当然是抢他娘的！凡哥，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等他们拿到了武器库，调转枪口来打我们吗？到时候我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必须先下手为强！”
他的话语带着一股蛮横的冲劲，代表了基地里一部分战斗人员的想法。
“我反对。”清冷的声音响起，是苏婉。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林凡，但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王浩，你想过没有，主动去招惹一个比我们强大的势力，会有什么后果？我们好不容易才建立起这个基地，让大家有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落脚点。一旦开战，会死多少人？我的医疗所里，现在还有上次冲突留下的伤员没有完全康复。我们储备的医疗物资，经不起一场大规模战争的消耗。”
她的话语像一盆冷水，浇在了王浩燃起的火焰上。会议室里的气氛更加凝重。
“苏医生说的……有道理。”负责物资的老会计推了推眼镜，声音带着颤音，“首领，王队长，我们现在的物资储备，尤其是食物和燃油，维持现有规模尚且需要精打细算。如果爆发大规模冲突，消耗会是天文数字。而且……我们的人手，训练时间太短，很多人连枪都端不稳，怎么去和那些……那些可能是职业军人出身的人打？”
保守和担忧的情绪开始蔓延。
张大牛终于放下了他的扳手，瓮声瓮气地开口：“凡子，道理俺不懂那么多。俺就知道，车要加油，枪要子弹。没了子弹，再好的枪也是烧火棍。那个武器库，听着是解渴。但咋去拿？路上安不安全？到了那儿，是怪物厉害还是对头厉害？这些都得掂量清楚。俺听你的，你说干，俺就带着后勤的弟兄们保障到位；你说不干，俺就想办法把现有的家什维护得更好。”
他的话语朴实，却点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风险和可行性。
林凡静静地听着众人的争论，没有立刻表态。他理解苏婉的仁慈和老会计的谨慎，也明白王浩的急切和张大牛的务实。这正是他需要听到的声音，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考量。
等到声音渐渐平息，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他身上时，林凡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
“苏婉的担忧，我很清楚。战争的代价，我比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更了解。”他脑海中闪过前世惨死的画面，语气不由得更沉了几分，“老会计的顾虑，也是现实。我们底子薄，经不起太大的折腾。”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但是，王浩说的，才是我们真正要面对的生存逻辑！末世之中，没有和平共处，只有弱肉强食！我们不争，不代表别人会放过我们。‘铁鹰庇护所’一旦获得武器库，实力暴涨，他们会甘心偏安一隅吗？到时候，我们这座看起来不错的‘曙光基地’，在他们眼里就是最肥美的猎物！等待我们的，只会是被动挨打，甚至是被彻底吞并！”
“坐以待毙，还是搏一线生机？”林凡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我的选择，是后者！”
“武器库，我们必须争！这不只是为了解决眼前的弹药短缺，更是为了基地未来的生存空间和发展潜力！拥有了那里的资源，我们才能真正在这片土地上站稳脚跟，才有能力去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更强大的威胁！”
他顿了顿，给众人消化的时间，然后继续道：“当然，我们不是去送死。硬碰硬是愚蠢的。我们需要情报，需要策略。”
“王浩。”
“在！”
“加派侦察人手，我要在三天内，拿到关于武器库周边环境、内部可能存在的威胁（尤其是畸变体种类和数量）、以及‘铁鹰’部队动向和规模的详细情报！记住，优先保证侦察兵的安全，宁可情报模糊，也不能打草惊蛇或者造成无谓伤亡！”
“明白！”王浩挺直胸膛，眼中燃起战意。
“苏婉。”
苏婉微微抿唇，还是应道：“你说。”
“医疗队做好接收大量伤员的应急预案。清点所有医疗物资，列出紧缺清单，我会想办法优先补充。另外，组织基地所有人员，进行基础的战场急救培训。”
“……好。”苏婉沉默片刻，点头领命。她知道，一旦林凡做出决定，争论便已结束，她能做的，就是尽全力履行自己的职责，减少可能出现的伤亡。
“张大牛。”
“俺在！”
“立刻对所有车辆进行一次全面检修和加固。挑选出性能最好、防护最强的车辆，组成一支快速反应车队。同时，清点我们所有的爆炸物和工程设备，我有用。”
“放心吧凡子，保证一辆车都不会掉链子！”张大牛拍着胸脯保证。
“老周（物资会计），”林凡看向老会计，“从今天起，实行战时物资配给制，优先保障战斗和后勤人员的供应。同时，启动‘应急储备库’，做好最坏的打算。”
老会计叹了口气，但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是，首领。”
一条条指令清晰明确地发出，整个曙光基地的战争机器，开始缓缓启动。
会议结束后，众人各自离去，脸上带着不同的神情，但步伐都透着一股坚定。会议室里只剩下林凡一人。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暗的天空下，逐渐忙碌起来的基地。队员们奔跑着传达命令，维修班开始检查车辆和武器，妇孺们也被组织起来，帮忙整理物资或者准备绷带。
一种沉重的责任感压在他的肩头。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着这些信任他、追随他的人的生死。
“铁鹰庇护所……陈峰……”林凡低声念着这个前世如雷贯耳的名字（根据设定表，陈峰是铁鹰的军事主管）。他不知道这一世是否会直接对上这个人，但无论如何，一场恶战已在所难免。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重生带来的先知先觉，以及系统这个最大的依仗，给了他挑战强敌的勇气。但面对一个成建制的、实力雄厚的对手，他真的有必胜的把握吗？
武器库的诱惑巨大，但隐藏在其中的危险，恐怕远超想象。系统标注的“高浓度灵能反应”和“高强度生命信号”，意味着那里绝非善地。“铁鹰”的人，恐怕也要在里面碰得头破血流。
或许……这既是危机，也是机会？
一个模糊的计划雏形，开始在他脑海中形成。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
一名负责通讯的队员快步走进，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和兴奋：“首领，影子……影子小队传回加密讯息！”
林凡心头一凛。影子，是他麾下最出色的侦察兵，被他派往更远的区域执行长期侦察任务，通常只会传回极其重要的情报。
“说。”
“讯息很短，只有一句话……”队员深吸一口气，复述道：“‘铁鹰已动，目标确认，西区。其先锋……很强。’”
林凡瞳孔微缩。
铁鹰已经动手了！而且，影子的评价是“很强”！
风暴，已然掀起第一股浪潮。
他站在窗前，身影在朦胧的微光中显得挺拔而孤寂，仿佛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直指西方那片未知而危险的战场。
时间的沙漏，似乎流逝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