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得令人窒息的黑暗。
还有撕裂灵魂的剧痛。
林凡猛地睁开眼，胸腔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吞咽着空气，额头上沁满了冰冷的汗珠。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胸口和腹部——那里本该有几个碗口大的血洞，内脏被掏空，冰冷的雨水混杂着鲜血和泥泞灌入，带走他最后一丝体温。
但指尖触碰到的，是干燥而完整的皮肤，以及一件柔软但廉价的纯棉t恤。
剧痛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虚脱般的无力感，和一种……极度不真实的恍惚感。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
熟悉的出租屋，因为没钱交电费而被掐断电源的昏暗房间，杂乱的衣物堆在墙角，吃剩的泡面桶还放在电脑桌旁，散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酸馊味。窗外，夕阳的余晖勉强透过布满灰尘的玻璃窗洒进来，给房间镀上了一层陈旧而温暖的橘色。
温暖？
林凡猛地打了个寒颤。
这种温暖的感觉，他已经三年没有感受过了。自从那个日子之后，世界就只剩下永夜的冰冷，以及血液和腐败物的粘稠湿热。
“怎么回事？”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我不是……死了吗？”
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混杂着痛苦、绝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疯狂地冲击着他的大脑。他清晰地记得自己被那几只进化出尖刺骨刃的畸变体逼入绝境，记得骨刃穿透身体时那令人牙酸的碎裂声，记得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灰蒙蒙的、永远也不会再放亮的天空，以及同伴被撕碎时溅到他脸上的、尚带余温的血滴。
那绝望的终点，无比真实。
那么现在呢？
是死前的幻觉？还是……
一个荒谬而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他猛地扑向床头柜，一把抓过那台屏幕已经摔裂了好几道纹的老旧智能手机。手指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好几次才勉强按亮了屏幕。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
【2035年7月14日，下午6点27分。】
日期和时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林凡的心脏上。
他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2035年7月14日！
距离那个改变一切的灾难日——“暗影灾变”爆发，还有整整24小时！
他……重生了？
他真的重生了！从三年后那个人间地狱，重生回到了灾难爆发的前一天！
巨大的、几乎要将理智冲垮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让他几乎要放声狂笑。但紧接着，更深沉的、源自三年末世求生本能的恐惧和紧迫感，如同冰水般浇熄了那点喜悦的火苗。
24小时！
只剩下24小时！
没有时间狂喜，没有时间感伤，更没有时间去探究这奇迹般重生的缘由。
林凡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动作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和刚刚经历“死亡”而有些虚浮，但他的眼神却在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
三年地狱生涯磨砺出的钢铁意志，在这一刻压倒了肉体的一切不适。
他冲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撩开窗帘一角，向外望去。
楼下街道车水马龙，下班的人群行色匆匆，路边的小贩在吆喝，几个老人坐在树下乘凉聊天……一切都充满了平凡而琐碎的烟火气。
这幅景象，温暖得令人想哭，却又虚假得令人心寒。
林凡知道，24小时之后，这里将成为尖叫和鲜血肆虐的屠宰场。温馨的日常会被彻底撕碎，文明的外衣将被赤裸裸的弱肉强食法则彻底取代。
他放下窗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开始运转，规划着接下来每一分每一秒的行动。
钱！首先需要钱！
他疯狂地翻箱倒柜，找出自己所有的积蓄——皱巴巴的几百块现金，还有那张余额永远不会超过四位数的工资卡。这点钱，对于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但是，够了。启动资金不需要太多，尤其是在这个秩序尚存的最后时刻。
他的目光扫过房间，最后定格在电脑桌旁吃剩的泡面桶上。一个冰冷而决绝的计划迅速在他脑中成型。
采购，然后是……零元购。
道德？法律？
林凡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带着血腥味的冷笑。在生存面前，这些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他见过太多抱着这些可笑东西不放的人，在第一波灾难中就变成了畸变体的粪便，或者更惨，成为了其他“幸存者”的储备粮。
他快速冲进狭小逼仄的卫生间，用冷水狠狠冲了一把脸。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让他更加清醒。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却写满疲惫和惊惶的脸，眼神深处却藏着一种与年龄和外表格格不入的沧桑与狠厉。
“活下去。”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一次，一定要活下去！”
时间紧迫，林凡像一道旋风般冲出了出租屋。
他首先奔向最近的银行Atm机，将卡里所有的钱都取了出来。薄薄的一叠纸币，攥在手里却感觉沉甸甸的。
第一站，药店。
“你好，请问需要什么？”店员带着职业性的微笑问道。
林凡面无表情，语速极快：“阿莫西林、头孢、诺氟沙星胶囊、医用酒精、碘伏、纱布、绷带、止血带、止痛药……每样给我拿最多的量。”
店员被这一连串药名和那不容置疑的语气弄得一愣，尤其是看到林凡那与他购物清单完全不符的年轻且略显苍白的面孔时，更是露出了怀疑的神色：“先生，抗生素类药物需要处方，而且您买这么多……”
林凡直接打断她，将刚刚取出的所有现金“啪”地一声拍在柜台上，眼神冷得吓人：“这些够吗？剩下的买高锰酸钾片和净水片。快点！我赶时间！”
他的眼神里有一种近乎实质的压迫感，那是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后凝聚出的气势，绝不是一个普通药店店员能够承受的。店员被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接过钱，也不敢再提处方的事，慌忙转身去备货。
林凡看着店员忙碌的背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焦急。每一秒的流逝，都意味着他可能少拿到一份救命的物资。
最终，他提着一大袋沉甸甸的药品走出了药店。现金瞬间缩水一大半，但这笔投资绝对值得。在末世里，一小片抗生素甚至能换到一条人命。
接下来是户外用品店。
他买走了店里所有的高热量压缩饼干、巧克力棒、牛肉干，以及多个大容量保温水壶、强光手电筒（及备用电池）、多功能求生哨、防水火柴、镁棒打火石。
最后，他走进一家大型超市。
推着购物车，他开始了效率极高、目标明确的扫货。盐、糖、食用油、罐头（肉类、水果类）、大米、面粉、各类调味品……他像一台精密的机器，快速地将货架上的商品扫入车中，很快就把两个购物车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周围投来不少诧异和好奇的目光，但林凡完全无视。他的大脑在飞速计算：这些食物和基础物资，足够他一个人撑过最初最混乱的一个月。但这还远远不够。
结账时，他再次感受到了收银员异样的目光和身后排队顾客的不耐烦。但他毫不在意，只是默默地用光了剩下的所有现金，然后提着十几个巨大的、塞得满满当当的购物袋，艰难地走出了超市。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一派繁华夜景。
林凡站在街边，看着这璀璨却即将永恒熄灭的灯火，看着周围依旧懵懂无知、享受着最后安宁夜晚的人群，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孤独感攫住了他。
他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但他无法阻止，甚至无法提醒任何人。就算他站在街心大喊“世界末日要来了”，也只会被当成疯子抓起来，白白浪费掉这宝贵的准备时间。
他深吸了一口这尚且干净的空气，转身钻进了回出租屋的巷子。
还有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步——零元购的预备工作。他需要一份详细的清单和路线图，目标是几家大型仓储式超市和批发市场的仓库。光靠他手里这点钱，根本买不到足够支撑他建立初期优势的物资。必须在混乱发生的第一时间，利用信息差和短暂的武力空窗期，去“拿”他需要的东西。
柴油发电机、汽油、桶装水、五金工具、钢材木材……这些才是后期发展的关键。
回到昏暗的出租屋，林凡反锁好门，将采购来的物资分门别类地堆放在墙角。
小小的房间几乎被各种物资塞满，只剩下一条狭窄的过道。看着这堆小山一样的“财富”，林凡心中却没有丝毫安全感，只有更加迫切的焦虑。
还不够！远远不够！
他坐到电脑桌前——虽然知道这玩意明天就会变成废铁，但还是习惯性地打开了一个文档，开始飞快地敲击键盘，列出明天需要“光顾”的地点、最优路线、以及最重要的目标物资清单。
键盘的敲击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伴随着他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
写完清单，保存。他靠在椅背上，感到一阵精神上的极度疲惫。高强度的精神紧绷和体力消耗开始显现后遗症。
他走到窗边，再次望向窗外。
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夜生活似乎才刚刚开始。一辆救护车鸣着笛从远处的街道飞驰而过，声音刺耳而急促。
林凡的目光猛地一凝。
他注意到，今晚的夜空，似乎格外清澈，星星显得异常明亮，甚至……有点妖异？一种若有若无的、极其细微的嗡鸣声，似乎正从极高的天穹之上传来，钻进他的耳膜，撩拨着他那根因为重生而变得异常敏锐的神经。
一种没来由的心悸感突然攥紧了他的心脏。
不对劲。
前世的这个时候，也是这样吗？
他记得灾难是在明天下午准时降临的。但现在这种诡异的预感……
难道因为他这只重生的蝴蝶，某些事情已经开始发生变化了？还是说，这场灾难的序幕，早已在无人察觉的暗处悄然拉开？
林凡的眉头紧紧锁起，刚刚因为完成初步准备而略微放松的心情，瞬间再次绷紧到了极致。
他死死地盯着窗外那片看似平静的夜空，一股比之前更深沉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潮水，缓缓漫上脊背。
时间，真的还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