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缠上柳青的衣角。他踢开脚边一块圆润的鹅卵石,石子滚进草丛,惊起几只翠绿的蚂蚱,扑棱棱蹦向远处。
“还记得跟神树巨人最后那场仗不?” 董辉忽然开口,紫电在指尖绕了个圈,“那老东西的根须跟铁索似的,差点把我缠进地底。”
柳青笑了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暗物质 ,那上面还留着吞噬能量神树能量的味道。“你那记紫电劈得漂亮,直接把它主干劈出道焦黑的缝。”
小龙从他肩头探出头,金色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光:“我用龙气烧它的根须,烧得滋滋响,跟烤红薯似的!”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回忆着决战的细节,那些惊心动魄的瞬间,此刻说起来竟带了点轻松。毕竟眼前的景象,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被神树阴影笼罩的蛮荒 ,路边的野花越开越盛,红的、黄的、紫的,把草地织成块花毯;不知名的果树挂满了饱满的果子,有些熟透了的落在地上,引得几只小兽凑过来啃食,见人走近也不躲,只是抬抬头,又低下头继续享用。
“那时候哪敢想,这地方能变得这么活泛。” 董辉望着远处山坡上成片的新绿,“神树在时,连草都长得蔫蔫的,生怕被它的根须吸走了精气。”
柳青点头。他记得刚进蛮荒时,土地是灰褐的,空气里飘着神树分泌的苦涩汁液味,动物们眼神里总带着惊恐,仿佛随时会被巨树吞噬。可现在,泥土是黑油油的,踩上去能陷下半指,混着腐叶的香气;溪水里的鱼群敢啄人的指尖,林子里的兽类见了人,也只是远远观望,再没有当初的暴戾。
“这才是活着的样子。” 他轻声说,“不是被谁管着、看着,是自己扎根,自己生长。”
说话间,远处的炊烟越来越近,渐渐能看清烟柱下的轮廓 ,那是片新搭的部落,木楼依山而建,屋顶铺着厚厚的茅草,屋檐下挂着风干的兽肉和彩色的布条。离部落还有半里地,就听见了人声,像潮水似的涌过来。
“快看!” 小龙突然叫起来,用龙爪指向河边。
只见几个半大的孩童正光着脚丫在浅滩摸鱼,其中一个举着条银光闪闪的鱼,蹦跳着喊着什么,引得同伴们一阵哄笑。旁边的石阶上,坐着个穿粗布衣裳的妇人,正低头缝补兽皮,时不时抬头喊一句,声音里带着笑意,想来是在叮嘱孩子们别玩疯了掉进水深的地方。
再往部落里走,景象更热闹了。一片平整的空地上,十几个孩童围坐在一位老者身边,老者手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符号,嘴里念念有词。孩子们听得认真,偶尔有人举手提问,小手举得高高的,像一片冒尖的嫩芽。
“在教东西呢。” 柳青放慢脚步,怕惊扰了他们,“不是神树那套‘服从’的规矩,是真的在教怎么认东西、怎么记事儿。”
空地另一边,几个青壮年正挥舞着长矛。他们的动作算不上利落,却透着股认真劲儿,矛尖划破空气,带着呼呼的风声。领头的是个高个子汉子,手臂上还留着决战时的伤疤,他时不时停下纠正同伴的姿势,嗓门洪亮:“腰再沉点!跟那会儿捅神树根须似的,得有劲儿!”
河边的热闹更甚。几个汉子赤着胳膊在撒网,网一抛出去,在空中展开个漂亮的圆,“哗啦” 一声落进水里,溅起大片水花。岸上的妇人孩子们都凑过来看,等网被拉上来,见网里蹦着十几条大鱼,立刻爆发出欢呼。
“这网编得比上次见着的细多了。” 董辉指着渔网,“上次还是粗麻绳拧的,漏得比捞得多。”
小龙已经按捺不住,从柳青肩头跳下来,追着一只衔着野果的小兽跑了过去。小兽也不慌,带着它往树林深处窜,一人一龙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树影里。
柳青和董辉慢慢走着,看着部落里的人各司其职:有人在劈柴,斧头起落间带着节奏;有人在垒新的木墙,石块码得整整齐齐;还有几个姑娘蹲在溪边捣衣,木槌敲打衣物的声音,混着说笑声飘得很远。
“你之前还担心女娲他们会变成新的‘神树’。” 董辉撞了撞柳青的胳膊,“现在看,是咱们想多了。”
柳青望着那些在空地上奔跑的孩童,他们的笑声像银铃,脆生生的,带着没被世事打磨过的纯粹。他忽然想起离开时,这里的人眼里还带着新生的茫然,可现在,那茫然变成了踏实,变成了对日子的盼头。
“这才是文明该有的样子。” 他轻声说,“不是谁定下规矩让大家照着走,是大家自己琢磨着怎么活得更好,怎么把日子过下去。”
远处,小龙的欢叫声和小兽的呜咽声传来,想必是玩得正欢。炊烟在头顶散开,带着饭菜的香气。柳青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满是烟火气和草木的清香,这两种味道缠在一起,竟成了世间最安稳的气息。
“走吧,去见见女娲他们。” 他抬脚往部落中心走去,脚步轻快得像是踩着风,“该让他们知道,外面的世界,也没那么糟。”
走了没多远,木楼的阴影里突然传来孩童的笑闹声。柳青抬头望去,只见女娲和伏羲正从最前面那座最大的木楼里转出来,两人手里都牵着个梳着总角的孩童,后面还跟着三四个小不点,追着一只彩色的飞虫跑,银铃似的笑声洒满了院子。
女娲穿着件靛蓝色的粗布裙,裙摆上绣着简单的花纹,长发松松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被阳光染成了浅金色。伏羲还是那身麻布短打,只是袖口卷得更高,露出结实的小臂,上面沾着点泥土,像是刚从田里回来。
两人抬眼时正好撞见柳青三人,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像被施了定身咒。女娲下意识往伏羲身后缩了半步,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飞快地低下头,手指绞着裙摆,连耳尖都红透了。伏羲则愣了愣,抬手挠了挠后脑勺,茅草似的头发被抓得更乱,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加快,朝着他们快步走过来,脚下的木屐踩在石板上,发出 “噔噔” 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