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丰收前夜
王捕头带着三十名精锐护卫，像一群悄无声息的狸猫，消失在通往黑山坳的夜色里。陈小乐留在县衙，表面平静地处理着公务，心里那根弦却绷得紧紧的。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出击，目标是一伙可能跟州府有牵连的亡命徒。成了，能砍掉对手一条胳膊，还能捞到实实在在的好处。输了，或者走漏风声，后果不堪设想。
等待的滋味不好受，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到其他事情上。
“农具合作社”的章程总算定了下来，七八个村子凑出了第一笔股金，虽然不多，但足够工坊再招募一批工匠，扩大生产了。新打造的曲辕犁被各村视若珍宝，春耕的进度眼看着比往年快了不少。
更让他欣慰的是，堆肥的法子也开始在一些胆大的农户家里推行开了。虽然大多数还在观望，但总算是开了个头。他相信，等到秋收，看到用了堆肥的田地明显增产时，不用他催，所有人都会抢着学。
这些都算是好消息，可一想到州府那边，心情就又沉重起来。
兴盛隆的钱掌柜还在客栈里住着，隔三差五就派人来县衙递帖子，询问“合作”考虑得怎么样了。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别给脸不要脸”的意味。
陈小乐一律以“公务繁忙，尚需斟酌”搪塞过去。他知道拖不了多久，对方迟早会失去耐心，必须在对方撕破脸之前，拥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第三天夜里，王捕头终于回来了。
他带着一身露水和淡淡的血腥气，直接来到陈小乐的书房，脸上带着疲惫，但更多的是兴奋。
“大人，事儿办妥了！”
“怎么样？兄弟们伤亡如何？”陈小乐最关心的是这个。
“折了两个兄弟，重伤一个，轻伤五六个。”王捕头语气沉了一下，随即又振奋起来，“但那伙贼人更惨！被我们摸到老巢，打了个措手不及，当场宰了七八个，抓了十几个俘虏，包括他们的两个小头目！缴获了二十多车铁矿石，还有不少炼铁的工具！”
陈小乐松了口气，伤亡在可接受范围内。“问出什么来了吗？”
“问了！动了大刑，那两个头目扛不住，撂了。”王捕头压低声音，“他们确实是受人指使，在那边私采铁矿，炼出来的粗铁，大部分都悄悄运往州府了，指使他们的人……是州府通判，吴永年吴大人府上的一个管事！”
州府通判！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州官，掌管粮运、家田、水利和诉讼等实权人物！怪不得刘书吏、孙书吏那么有恃无恐，怪不得劫道的人那么专业，背后果然站着一条大鱼！
“还有，”王捕头补充道，“他们交代，上次劫我们白糖货款，也是吴通判府上的人指使的，就是想给大人您一个下马威，逼您就范。”
一切水落石出！从县衙内部的贪腐，到黑山坳的私矿，再到商路的劫杀，所有的线索，最终都指向了州府这位吴通判！
压力瞬间倍增，但陈小乐心里反而踏实了。未知的敌人最可怕，既然知道了对手是谁，就有了应对的方向。
“俘虏和缴获的东西呢？”
“俘虏和尸体都藏在山里一个隐秘的地方，派人看着。缴获的矿石和工具，俺让兄弟们分批悄悄运回来了，就藏在工坊后面的仓库里。”
“做得干净，很好。”陈小乐赞许地点点头，“受伤的兄弟，重赏！战死的，双倍抚恤，家里以后由县衙照顾。”
“谢大人！”王捕头感激地抱拳。
“接下来，两件事。”陈小乐思路清晰，“第一，护卫队这次立了功，但要戒骄戒躁，继续加紧训练。第二，工坊那边，有了这批矿石，让石头放开手脚干，尽快熟悉新炉子，提高出铁的数量和质量。”
打发了王捕头，陈小乐独自沉思。吴通判……这已经是他目前无法正面抗衡的对手了。直接撕破脸，吃亏的肯定是他自己。
硬碰硬不行，那就只能借力打力，或者……让对方不敢轻易动他。
几天后，陈小乐主动去客栈拜访了钱友福。
“钱掌柜，久等了。”陈小乐笑容可掬，“关于合作建工坊的事，本官思前想后，觉得……时机尚未成熟啊。”
钱友福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陈大人，这是何意？我们东家可是诚意十足……”
“本官明白。”陈小乐打断他，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只是，这白糖制法，乃不传之秘，关乎本官身家性命，实在不敢轻易外泄。再者，在清河县生产，原料、人工都便宜，若是搬到州府，成本大增，反而不美。”
他话锋一转：“不过，贵号的诚意，本官是感受到了。这样吧，以后每月供应给兴盛隆的白糖，可以再增加三成，价格嘛，就按现在的来，如何？”
他给出了一个甜头，但牢牢守住了底线——核心技术和大头利润，绝不能放。
钱友福脸色变幻，显然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但陈小乐把话说得滴水不漏，他一时也找不到发作的理由。
“陈大人……既然如此，那小人只好如实回禀东家了。”钱友福拱拱手，语气冷淡了不少。
“有劳钱掌柜。”陈小乐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不满，依旧笑着，“另外，还请转告贵东家，我清河县虽小，但上下齐心，更是讲王法的地方，无论是做生意，还是别的什么，都讲究个规矩，若是有人不讲规矩……”
他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低，却带着一股冰冷的意味：“那我清河县的百姓，和刚刚立下些微功劳的护卫队，也不是吃素的。”
钱友福瞳孔微微一缩，看着陈小乐那看似带笑、实则锐利的眼神，心里猛地一寒。他听懂了，这位年轻的县令，不但在拒绝，更是在警告！
“大人的话，小人一定带到。”钱友福干巴巴地说完，便匆匆告辞。
送走了钱友福，陈小乐知道，与州府势力的第一轮正面较量，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他顶住了压力，守住了核心利益，但也彻底得罪了吴通判。
接下来，将是更严峻的考验。
他走出房门，来到县衙最高的望楼上。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大地。远处，新修的排污渠在夕阳下闪着光，更远处，是绿意盎然的农田，田间还能看到使用新犁劳作的身影。城北的方向，工坊的烟囱冒着淡淡的烟。
这片土地，在他的努力下，正焕发着勃勃生机。
农业在复苏，工业在萌芽，商业在扩张，武力在成长。
“科学种田，经济革命”的目标，已经初步实现。他有了自己的地盘，自己的产业，自己的班底，也有了自己必须守护的东西。
虽然前路必然充满荆棘，州府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但他内心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感。
丰收的前夜，总是最黑暗，也最充满希望的。
他深吸一口带着泥土和草木清香的空气，转身，坚定地走下望楼。
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