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 装饰得素白,白马纯洁,不是强盗而是求婚。
含义: 文饰趋向素雅洁白(贲如皤如),如同白马般纯洁(白马翰如),意图纯正,并非恶意(匪寇婚媾)。象征修饰回归朴素,以真诚为本。
六四故事:
联盟盛典的消息,如同季风,早早吹遍了河岸诸部。
这一次的聚会非同小可。
不仅是为了庆祝丰年,更是要确立沿河部落间更明确的约定,划分渔猎疆界,互通有无,以期长久的和平。
有陶氏作为东道主,上下忙碌,力求在各方使者面前展现部落的气度与诚意。
首领炎再次召见了禹。
此时的禹,已不再是那个只能在罐底偷偷画纹的年轻匠人。他为盟会制作的礼器,为有熊氏烧制的华器,都已成为传奇。人们谈论他时,总带着敬意,称其为“彩陶之师”。
“禹,”炎首领目光沉稳,“此次盛会,各部使者云集。我族需准备一批陶器,作为赠予各部的礼物。此物,不仅是一器一物,更代表我有陶氏的心意与脸面。你,可能担当?”
禹躬身行礼,并未因盛名而倨傲:“禹必竭尽所能。”
任务接下,压力也随之而来。
该制作怎样的陶器?
沿用为有熊氏制作华器的手法?朱砂金粉,流光溢彩,足以震慑来客,彰显富足。
或者,重复盟会礼器的纹饰?云雷威严,几何有序,展示部落的底蕴与规整。
禹在工棚里踱步,看着架子上陈列的以往作品,那些或华丽或庄严的纹样,此刻却仿佛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尘嚣,无法触动他内心的弦。
他走出工棚,信步来到部落外的山坡上。
夕阳西下,将天边的云彩染成淡淡的橘红,又渐渐褪为浅绛,最终融入一片无垠的、素净的灰白之中。远山如黛,河水蜿蜒,闪烁着粼粼波光。几只白鹭从水边惊起,舒展的翅膀在暮色中划出洁净的弧线。
没有朱砂的浓烈,没有金粉的辉煌。
只有天地间最本真的色彩,宁静,开阔,包容万物。
禹的心中仿佛被这暮色洗涤。
他想起这次盛典的真正目的——不是炫耀,不是威慑,而是“交好”,是“结盟”。如同两个部落之间的联姻,追求的应是长久的和睦与信任,而非一时的风光。
“匪寇婚媾……”他低声吟诵着古老的爻辞。
不是抢夺的寇仇,而是带着纯洁意图前来求婚的使者。
那么,作为表达心意的礼物,最需要的,是什么?
是炫目的技巧,堆砌的珍贵材料?还是……一颗毫无杂质、坦诚相待的真心?
答案,在晚风中渐渐清晰。
他转身回到工棚,眼神已是一片澄明。
他召集了协助他的匠人,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此次礼品,不用朱砂,不用金粉,甚至不用我们常用的浓重黑彩。”
众人愕然。
“那我们用什么?难道做回最原始的素陶?”一个年轻匠人忍不住问道。
“不,”禹摇头,目光坚定,“我们用‘白贲’之心。”
他选用了部落附近品质最好的一种白色黏土。这种土淘洗极难,烧成后胎体呈柔和的暖白色,质地细腻,触感温润,但因其颜色素净,以往多被用来制作日常粗器,罕用于重要场合。
“禹师,这土……是否太过朴素?恐被他人看轻啊。”有老成持重的匠人担忧。
禹抚摸着那洁白如玉的陶坯,缓缓道:“至饰无饰,大音希声。真正的尊重,源于真诚,而非浮华。”
他决定,纹饰也做最大程度的简化。
他摒弃了所有复杂神秘的图腾,只选取了最朴素、也最永恒的意象——日月。
他用极细的骨笔,蘸取经特殊调配、色泽沉静如夜的淡墨黑彩,在白陶的胎体上,勾勒出简洁的圆日与弦月。
日纹饱满,线条圆融,象征着光明、生长与能量。
月纹清逸,弧线优雅,代表着宁静、循环与守护。
日月交替,阴阳相济,寓意着部落间如同日月,各有其道,又能和谐共存,照亮彼此的前路。
没有多余的笔触,没有繁复的填充。大面积的留白,衬托着这至简的图案,仿佛天地初开,日月新升,一片朗朗乾坤,坦荡无垠。
“贲如皤如……”禹看着笔下素白雅致的陶器,心中默念。
装饰得像雪一样洁白,像白马一样纯净。
每一件陶器,无论是尊、是瓮、是瓶、是豆,都遵循着这一理念。纹饰永远只在最关键的位置,做最画龙点睛的描绘,绝不多添一笔。整体的气质,素净,高雅,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纯洁感。
部落里并非没有质疑的声音。
看着这批与以往风格迥异、显得“过于”朴素的礼品,一些族人私下议论:
“这……是不是太简单了?拿得出手吗?”
“是啊,听说下游那几个部落,最喜欢鲜艳的色彩。我们送这个,会不会被他们认为是没有诚意,或者……瞧不起他们?”
甚至连首领炎在看到成品时,也沉默了片刻,才问道:“禹,你确定以此示人?”
禹坦然回应:“首领,盛会之意,在于结交盟友,非为震慑对手。此器如白马无瑕,我心如日月可鉴。若对方是能懂我之友,必知我真诚;若因器物朴素而轻视于我,此等盟友,不交也罢。”
炎凝视禹良久,从他眼中看到了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与清澈,终于点头:“好!就依你所言!我有陶氏,便以这‘白贲’之心,会一会天下朋友!”
盛会之日,终于到来。
各部落使者带着丰厚的礼物,齐聚有陶氏的广场。珠贝、皮毛、玉器、彩羽……琳琅满目,争奇斗艳。
当有陶氏族人捧出那批白底黑绘、日月纹饰的陶器时,现场出现了一瞬间的寂静。
与其他部落色彩斑斓的礼物相比,这批陶器确实显得“格格不入”。
太素了。
太简单了。
一些使者的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疑惑,甚至是一丝轻蔑。
“有陶氏……莫非是拿不出像样的礼物了?”一个身着艳丽羽毛披风的使者低声对同伴笑道。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中却显得有些刺耳。
禹站在族人之中,手心微微出汗,但他依旧挺直脊梁,目光平静。
就在这时,一位一直端坐于上首、须发皆白的老者缓缓站了起来。他是来自上游大族、德高望重的联盟大长老奚仲。
他并未去看那些炫目的礼物,而是径直走到了有陶氏的礼器前,俯下身,极其认真地端详起来。
他苍老的手指,轻轻拂过那洁白的陶胎,感受其细腻的质地;又虚划过那简练的日月纹饰,眼神中流露出越来越浓的欣赏与了然。
良久,他直起身,环视在场所有使者,声音洪亮而清晰:
“好!好一个‘贲如皤如,白马翰如’!”
他指着那素雅的陶器,对众人道:
“尔等只见其色白,未见其心赤;只见其纹简,未解其意深!”
“今日之会,为何?非为斗富,非为争强!乃为结盟交好,共约和平!(匪寇婚媾)”
“有陶氏以此素器为礼,其意至明!——我心如这白陶,纯净无瑕,坦诚相待;我愿如这日月,光明磊落,永恒不变!”
“此器,看似朴素,实则至贵!它舍弃了所有浮华的外饰,直指本心。这需要的,是何等的自信与气度!”
奚仲长老目光灼灼,看向首领炎和禹,赞道:
“炎首领,你有大智慧的匠人啊!这份礼物,胜过万千珠玉!它告诉我们,真正的联盟,不需要炫目的外衣,需要的是如同这白陶般坚实的信任,如同这日月般清晰的盟约!”
一番话,如晨钟暮鼓,敲在众人心头。
那些原本心存疑虑的使者,再次看向那批白陶时,眼神已然不同。那素净的白色,不再被视为寒酸,而是象征着纯洁的意图;那简洁的日月纹,不再觉得单调,而是承载着厚重的承诺。
“原来如此……有陶氏,用心良苦啊!”
“是啊,以此明志,确实比单纯的华丽更显诚意。”
先前发出讥笑的使者,也面露惭色,默默低下了头。
有陶氏的“白贲”之礼,不仅未被看轻,反而因其独特的理念和深厚的寓意,成为了整个盛会上最受瞩目的礼物,为有陶氏赢得了广泛的尊重与赞誉。
盛会圆满结束。
盟约顺利缔结。
禹独自一人,再次来到黄昏的山坡上。
晚风拂面,带来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他看着那些被使者们郑重带走的白陶礼物,心中一片宁静。
他明白了。
文饰之道,并非一味地做加法。
有时候,做减法,需要更大的智慧和勇气。
当浮华落尽,真诚便如同素白的陶胎,自然显现。
“贲如皤如,白马翰如,匪寇婚媾。”
以最纯洁的姿态,表达最纯正的意图。
这,便是文饰在经历绚烂之后,向着更高境界的回归与升华。
通过禹为部落联盟盛会制作礼品的经历,生动具象化了贲卦六四爻辞“贲如皤如,白马翰如,匪寇婚媾”的深邃智慧。面对旨在结盟交好的场合,禹超越了以往对华丽或威严风格的追求,主动选择素白陶胎与极简的日月纹饰(贲如皤如),使礼器呈现出白马般纯洁无瑕的气质(白马翰如)。这种看似朴素的装饰,因其彻底摒弃浮华、直指结盟真诚本心(匪寇婚媾)的意图,最初虽遭质疑,却最终凭借其内在的坦诚与自信,赢得了联盟长老的高度赞誉和各部使者的由衷尊重。故事深刻阐明,当文饰褪去所有不必要的繁华,回归素雅与本真时,其本身就能成为最有力、最纯粹的语言,适用于需要建立纯粹信任与和谐关系的场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