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的雨,从昨夜便没停过。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将忠烈祠后山的松柏浸得发暗,枝叶上垂落的水珠砸在青石板路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像谁在低声呜咽。王九击立于山门前,玄色王袍的下摆被雨水打湿,贴在小腿上,却浑然不觉——他已在此伫立了一个时辰,目光死死盯着山道尽头,手中的陨铁剑鞘被攥得泛白,指节因用力而失了血色。
晨雾尚未散尽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三匹快马冲破雾霭,蹄铁踏过积水的路面,溅起半人高的水花。为首的骑兵翻身下马,怀中抱着一个黑漆木盒,木盒上裹着玄黑绸缎,边角处渗出暗红的痕迹,在雨水中晕开淡淡的血渍——那是马星的骨灰,从八里桥战场快马送回,跨越数千里,走了整整七日。
“大王,马师长……回来了。”骑兵单膝跪地,声音哽咽,雨水混着泪水从脸颊滑落,滴在木盒上。
王九击俯身,双手接过木盒。盒子很轻,却仿佛有千斤重,指腹触到绸缎下的冰凉,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这是他一手提拔的将领,从黑风寨时的强弓队队正,到组建新式陆军的第三野战师师长,马星陪着他南征北战,却最终将性命留在了八里桥的石拱上。
“走。”王九击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只有一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抱着木盒,沿着山道缓步上行,身后的文武百官与亲兵营紧随其后,玄黑色的队列在雨雾中蜿蜒,如一条肃穆的黑龙。
忠烈祠后山的墓地早已备好。墓穴依山而建,青石板砌成的墓壁上,工匠们连夜刻好了碑文:“大新陆军第三野战师师长马星之墓,追封嘉定侯,谥忠武。”墓前的石案上,摆着三牲祭品与一壶烈酒,是马星生前最爱的泸州烧坊,此刻却再也无人共饮。
王九击亲手将木盒放入墓穴,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放稀世珍宝。他俯身拂去木盒上的水珠,指尖在绸缎上轻轻摩挲,仿佛在与老友告别:“马星,你守住了八里桥,却没能回来……这嘉定侯的爵位,你该得的;这忠烈祠的位置,早为你留着。”
雨势渐大,打在松柏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无数英灵在低声应和。王九击直起身,拔出腰间的陨铁剑,剑尖斜指墓穴,声音穿透雨幕,传遍后山:“马星虽逝,忠魂不灭!从今往后,凡我大新将士,皆以马星为范,守我疆土、护我百姓,若有退缩者,以军法论处!若有负国者,天地不容!”
“守我疆土!护我百姓!”
身后的文武百官与亲兵营齐声呐喊,声音震彻山谷,惊得林间雀鸟四散飞起。雨水冲刷着他们的脸庞,却冲不散眼中的坚定——马星的死,不是结束,而是一面旗帜,插在每个大新将士的心头,点燃了他们抵御外侮的血性。
葬礼结束后,王九击并未返回王宫,而是直接去了校场。雨雾中的校场格外空旷,只有几队新兵在冒雨操练,玄黑色的军装被雨水浸透,却依旧列着整齐的方阵,步伐踏在积水的地面上,发出整齐的“噗嗤”声。
“传我旨意。”王九击站在校场中央的高台上,声音透过雨幕,传到每个角落,“第一,命第二野战师师长沈庭渊,即刻率部启程,北上京畿,接管八里桥防线,与蒋玉龙残部汇合,务必守住京南门户,不得让英法联军前进一步!”
“第二,调骑兵旅全员北上!沿四川官道疾行,十日之内抵达保定,负责京畿外围的游击作战,袭扰联军补给线!”
“第三,将新组建的十二个12磅山炮连划归炮兵旅,由张雷统一指挥,随第二野战师北上。每连配备四门12磅山炮,三十二名炮手,务必在出发前完成弹药补给,确保每门炮携带霰弹、榴弹各五十发,实心弹三十发!”
“第四,传旨柳书言,命其招募的三千回民勇士组建‘滇锋团’,由第四野战师副师长李虎暂任团长,编入第二野战师序列,北上参战!回民弟兄善骑射、勇悍善战,此去京畿,必能重创联军!”
四道旨意,如惊雷般在新京炸开。军务总参谋部的官员们冒雨奔走,将命令快马传往各地;军工厂的工匠们连夜开工,赶制12磅山炮的炮弹;财政部的官员们则忙着调度粮草,从四川、云南的粮仓调拨大米、腊肉,分装成军粮,准备随大军北上。
柳书言接到旨意时,正在云南大理招募回民勇士。三千名回民汉子早已集结完毕,他们大多身着白色短打,腰间别着弯刀,胯下骑着滇西良马,个个眼神锐利,透着悍勇之气——这些人多是受够了清廷与土司的压迫,听闻大新招募士兵抗击洋人,纷纷踊跃报名,有的甚至带着自家的马与刀,只求能为国杀敌。
“弟兄们!”柳书言站在高台上,手中高举着玄黑黑龙旗,“大王有令,命你们组建‘滇锋团’,北上京畿,与英法联军决战!八里桥一战,马星师长战死,无数弟兄倒在了疆场上!今日你们北上,不仅是为了保家卫国,更是为了给马师长报仇,给所有牺牲的弟兄报仇!你们怕不怕?”
“不怕!”三千回民勇士齐声呐喊,声音震彻云霄。弯刀出鞘的脆响此起彼伏,刀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杀洋鬼子!报仇雪恨!”
柳书言满意地点点头,高声下令:“即刻拔营!粮草与军械已备好,随团长李虎北上!路上谁也不许掉队,谁要是敢怯战,休怪我柳书言不认人!”
三千人的队伍如一道白色洪流,沿着滇西官道向北疾驰。马蹄踏过泥泞的路面,溅起的水花中,隐约能看到他们腰间弯刀上刻着的“忠”字——那是出发前,柳书言亲手为每个人刻下的,既是对他们的期许,也是对大新的承诺。
与此同时,第二野战师的营地内,沈庭渊正忙着清点兵力。八千七百名士兵已集结完毕,线膛枪被擦拭得锃亮,炮车上的12磅山炮用防雨油布裹得严实,士兵们背着装满干粮的帆布包,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的神情——他们早已听闻马星战死的消息,心中憋着一股劲,只求早日北上,与联军决一死战。
“都给本师长听好了!”沈庭渊站在队列前,玄黑军装的肩章上,银丝龙纹在雨水中依旧清晰,“八里桥的弟兄们在流血,马师长的骨灰刚入忠烈祠!咱们这一去,不是去游山玩水,是去拼命的!联军有24磅重炮又如何?咱们的12磅炮照样能轰开他们的阵地!谁要是敢后退一步,就别认我这个师长,也别回新京见父老乡亲!”
“誓死杀敌!绝不后退!”士兵们齐声呐喊,声音盖过了雨声。
骑兵旅的集结同样迅速。龙骑兵团的2100名士兵,每人配备一杆线膛骑枪与一把马刀,胯下的战马都是四川培育的良种;猎骑兵团的1500名士兵则更擅游击,他们带着短铳与线膛骑枪,能在山林间快速穿梭,是袭扰敌军的一把利刃。
“龙骑兵团听令!”吴烈拔出腰间的马刀,指向北方,“十日之内,必须抵达保定!沿途官府已备好粮草,你们只许换马,不许停步!谁要是误了时辰,军法处置!”
“猎骑兵团跟我走!”李三翻身上马,手中的马鞭一挥,“咱们走陕西小道,避开清军的驿站,沿途多留意联军的补给队,能抢就抢,能烧就烧,给他们添点麻烦!”
两支部队几乎同时出发,龙骑兵团沿官道疾驰,马蹄声在雨雾中连成一片;猎骑兵团则钻进陕西的山林,身影很快消失在茂密的树林中,只留下隐约的马蹄声,在山谷间回荡。
王宫议事殿内,烛火彻夜未熄。王九击站在巨大的地图前,手指在西南与京畿之间的路线上反复摩挲——第二野战师走第三野战师的老路,骑兵旅分两路北上,滇锋团随主力推进,三路大军预计二十日后在保定汇合,届时便能形成两万余人的兵力,加上蒋玉龙的残部,足以与英法联军抗衡。
“大王,新兵招募的章程已拟好。”王文捧着一份奏折,快步走进殿内,雨水打湿了他的官袍,却顾不上擦拭,“四川、云南、湖北西部三地,共需招募三万新兵,分驻成都、昆明、宜昌三地的新兵营,由老兵带训。”
王九击接过奏折,快速浏览着。章程中明确了招募标准:年龄在十八岁至三十五岁之间,身无残疾,能举起八十斤重物者优先;凡应募者,家中免三年赋税,若战死,抚恤金加倍,子女由官府抚养至成年。这些条件,足以吸引无数百姓前来应募——乱世之中,能吃饱饭、保家国,已是最好的出路。
“就按这个章程办。”王九击将奏折放在案上,声音沉稳,“传我旨意,各地官府需全力配合,不得苛待应募百姓,不得虚报名额。新兵营的教官,从各野战师抽调老兵,务必严格训练,三个月后,我要看到一支能上战场的新兵队伍,而不是一群只会扛枪的农夫!”
“臣遵旨!”王文躬身应诺,转身快步离去,要将旨意快马传往各地。
殿内只剩下王九击一人。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雨幕,忠烈祠后山的松柏仿佛就在眼前,马星的墓碑在雨中静静矗立。他抬手摸了摸腰间的陨铁剑,剑鞘冰凉,却能感受到剑身的热度——那是无数将士的鲜血与信念,铸就在这钢铁之中。
“马星,你等着。”王九击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我会带着大军,把洋鬼子都干死,用他们的头颅,告慰你的忠魂。大新的旗帜,不仅要插在八里桥,还要插在天津、插在上海,插在每一寸华夏的土地上!”
雨还在下,却渐渐小了些。东方的天际,隐约透出一丝微光,穿过厚重的云层,照在新京的宫墙上,映出玄黑的龙纹,在雨水中泛着淡淡的金光。
而在千里之外的四川,成都府的招募点前,早已排起了长队。百姓们扛着锄头、握着镰刀,从四面八方赶来,眼中满是期盼——他们或许不懂什么是家国大义,却知道,大新的军队能打胜仗,能让他们过上安稳日子。
“俺叫李二狗,成都郊外的农户,俺能举起一百斤的石头!”一个黝黑的汉子挤到招募官面前,拍着胸脯大声说,“俺要当兵,杀洋鬼子,给马师长报仇!”
招募官笑着点头,在名册上写下他的名字:“好样的!从今天起,你就是大新陆军的一员了,好好训练,将来上了战场,别给咱们四川人丢脸!”
类似的场景,在云南的昆明、湖北的宜昌同时上演。长队从招募点延伸到街头巷尾,百姓们的议论声、孩子们的欢呼声与招募官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在雨幕中汇成一股汹涌的洪流——那是民心,是希望,是大新王国在乱世中崛起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