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战的胜利,并未驱散ttG基地上空的低气压,反而像在一锅将沸未沸的水下,又添了一把柴。表面的平静下,是愈发汹涌的暗流。
复盘室里,气氛凝重。教练将比赛录像定格在钎城那波决定性的团战切入画面上。
“这波,”教练敲了敲白板,目光锐利地扫过钎城,“决策很大胆,输出打满了,效果也很好。但是……”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风险太高。如果不是对方控制技能刚好进入cd,如果不是九尾残血拉扯吸引了部分火力,你进去就是送。季后赛,没有那么多如果。”
钎城坐在椅子上,背脊挺直,目光落在屏幕上那个金光闪闪的马可波罗身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他沉默着,没有辩解。
“我们需要的是稳定的胜率,不是赌徒式的操作。”教练下了结论,“下一场,战术重心会做调整。”
九尾坐在钎城斜对面,能清晰地感受到从那具沉默身体里散发出的低气压。他知道教练说得对,从团队利益出发,这种刀尖舔血的打法不可持续。但他脑海里反复回放的,却是钎城切入时那嘶哑的怒吼,和眼底灼人的战意。那不仅仅是为了胜利,更像是一种……宣泄。
复盘结束,众人各自散去。九尾落在最后,正准备离开,却听到身后传来向鱼有些犹豫的声音:
“钎城哥……”
九尾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向鱼似乎鼓足了勇气,声音带着年轻人的直白和不解:“教练说的……我觉得,你那波打得很帅啊!要不是你,我们可能就输了。为什么……为什么不能那么打呢?”
空气仿佛凝固了。
九尾几乎能想象出钎城此刻的表情——大概是那种惯常的、看不出情绪的平静,但眼底深处,或许会有一丝被理解后的微澜,又或许,什么都没有。
他听到钎城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帅,不能赢比赛。”
简单的几个字,像一块石头,投入九尾心湖,漾开一圈复杂的涟漪。他听懂了那话里的未尽之言——个人英雄主义,在团队至上的竞技里,是奢侈品,也是毒药。周诣涛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选择收敛起所有的锋芒与情绪,戴上“稳定”的面具。可刚才那波操作,分明是他失控的证明。
“有多撕心裂肺也就会有多牵挂……”
他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被那些无法言说的情绪,逼到了悬崖边上?
九尾没有再停留,快步离开了复盘室。他需要冷静,需要远离那个总能轻易搅乱他心绪的人。
接下来的训练,教练果然调整了战术。更多地围绕上半区,围绕清清和不然来打开局面。九尾和钎城,成了战术体系里相对靠后的保障点。他们的交流依旧稀少,配合却因为极致的“职业”而显得异常稳定,稳定得……毫无生气。
训练间隙,九尾去茶水间,又撞见了向鱼。年轻的中单拿着水杯,眉头紧锁,似乎还在纠结复盘时的问题。
“尾少,”他看到九尾,像是找到了倾诉对象,“我还是觉得,有时候就需要钎城哥那种敢打敢拼的气势啊!太稳了,反而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九尾接过水,靠在流理台上,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清澈、对职业还充满纯粹热忱的后辈,心里莫名有些感慨。他想起了几年前的自己,也曾这样,相信操作能改变一切,信奉绝对的自信。
“团队游戏,不是一个人的秀场。”九尾喝了一口水,声音有些淡,“有时候,‘对’的打法,比‘帅’的打法更重要。”
他说给向鱼听,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向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忍不住小声嘀咕:“可是……感觉钎城哥最近,好像很不开心。”
九尾握着水杯的手,几不可查地紧了一下。
不开心吗?
那个将所有情绪都压在冰层之下的人,连不开心,都表现得如此隐晦。
他想起昨夜天台上的那句“好吧”,想起今天赛场上那不顾一切的进场。周诣涛在用他的方式,对抗着某种东西,或许是教练的战术安排,或许是这令人窒息的氛围,又或许……是他自己。
“我也没能相信,也没能够留下你啊……”
九尾垂下眼眸,看着杯中晃动的水面,倒映出自己模糊而疲惫的脸。
他忽然发现,他和周诣涛,其实都困在了同一个局里。一个拼命想靠近,一个拼命想逃离,最后却都成了被规则、被期待、被过往捆绑住的提线木偶,在既定的轨道上,麻木地运行。
而向鱼那句天真的疑问,像一根针,轻轻戳破了这虚假的平静,让他不得不正视那个他一直逃避的问题——
当“对”的打法,压抑了所有的本能与热血,这场竞技,以及他们身处其中的关系,究竟还剩下什么?
他放下水杯,没有回答向鱼的问题,转身离开了茶水间。
走廊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而又倔强。
第十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