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原本排得密密麻麻的日程表被彻底打乱。
周诚站在办公桌前，看着正在穿西装外套的凌云，谨慎地确认：“凌总，海外分部的视频会议还有十分钟就开始了，林小姐那边也已经在路上了，您确定都要推掉吗？”
“推了。”凌云系上纽扣，语气不容置疑，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备车。”
“是。您要去哪里？”周诚拿起内线电话准备通知司机，习惯性地问道。
凌云的动作顿住了。
去哪里？
他也不知道。大脑似乎发出指令，让他离开这座冰冷的大厦，却并未给出明确的目的地。
那句“随便转转”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最终，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说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意外的答案。
“回家。”
周诚明显愣了一下，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回家？在这个工作日的下午三点？凌总上一次在这个时间点回家，恐怕还是几年前生病高烧的时候。
但他迅速收敛了表情，专业地应道：“好的，我立刻通知司机。”
黑色的迈巴赫平稳地驶出凌氏集团地下车库，汇入下午不算拥堵的车流。
凌云坐在后座，目光投向窗外。城市的高楼大厦飞速后退，阳光透过车窗，在他深邃的眉眼间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他试图审视自己这反常的行为。
是因为那份怎么看都看不进去的并购案？是因为信德那个难缠的李总？还是因为……那惊鸿一瞥？
那个坐在杂乱工位前，专注得仿佛在发光的身影，又一次不受控制地闯入他的脑海。
他烦躁地蹙紧眉头。
为什么总是想起她？那个不识好歹的女人！
他提前回家，绝不是因为她。只是今天太累，需要休息。对，就是这样。那个家里没有她，反而更清静，更适合休息。
他试图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但心底某个角落却清晰地知道，这个借口苍白无力。
车子驶入那座熟悉的、奢华却冰冷得如同博物馆的别墅庭院。
管家看到提前回来的男主人，脸上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但很快便恢复了训练有素的恭敬，上前接过凌云脱下的西装外套。
“先生，您回来了。”
“嗯。”凌云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宽敞得过分的一楼客厅扫视了一圈。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没有电视里播放的无聊肥皂剧的声音，没有厨房飘来的煲汤的香气，更没有那个听到他回来会匆匆从楼上下来、带着些许怯意和期待看着他的身影。
空气里，甚至闻不到她常用的那款淡雅香氛的味道。
一切都和他平时深夜归来时一样，整洁、奢华、冰冷，没有任何属于“家”的烟火气。
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种感觉格外强烈，强烈到让他觉得这房子空荡得有些刺眼。
他习惯性地走向书房，脚步却在经过餐厅时顿住了。
长长的餐桌光可鉴人，摆放着昂贵的艺术品，没有一丝使用过的痕迹。他忽然想起，过去的几年，无论他多晚回来，餐桌上总会温着一份宵夜，旁边压着一张便签，字迹娟秀地写着“记得吃一点”。
他从未在意过，甚至很多时候看都没看就直接让佣人倒掉。
此刻，那张空荡荡的餐桌，却莫名显得有些刺眼。
他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继续走向书房。
打开电脑，处理了几封邮件，却始终无法集中精神。那份并购案的条款和温婉专注的侧脸，像是两个频道在他脑子里不停切换。
他烦躁地合上电脑，靠在宽大的皮质办公椅上，捏了捏眉心。
为什么这么安静？
安静得让他……有些不习惯。
他起身，走出书房，鬼使神差地走上了二楼。
主卧的门开着。他站在门口。
巨大的双人床整理得一丝不苟，像是酒店的样板间。梳妆台上，空了一大半，只剩下一些他不认识的瓶瓶罐罐，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昭示着女主人已经离开的事实。
衣帽间里，属于她的那一侧，也空了许多。她带走的衣服不多，大多是些简单舒适的款式，他买给她的那些昂贵礼服和珠宝，她一件都没带走。
她走得真是……干脆利落。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心头翻涌，不是愤怒，更像是一种……被掏空了一块的失落感。
他第一次，在这个他习惯了掌控一切的家里，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失去”。
这种认知让他无比烦躁。
他转身下楼，对着候在一旁的管家，语气不佳地问：“琛琛呢？”
“小少爷还在幼儿园，需要现在去接吗？”管家恭敬地回答。
凌云这才想起时间。他看了一眼腕表，下午四点十分。
离接琛琛放学还有将近一个小时。离他平时回家的时间，更是早了足足好几个小时。
这几个小时，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打发。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离开公司，他的人生竟然空白得可怕。
过去五年，他习惯了用工作填满所有时间，习惯了这个家里有一个永远在等待他、为他准备好一切的人。
而现在，那个人抽身离开，不仅带走了她自己的痕迹，仿佛也抽走了这个房子里某种无形的、他从未在意却早已习惯的支撑。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不习惯”的情绪，在空气里无声地蔓延。
他提前回家了。
可是，这个没有温婉的“家”，比他那个冰冷的总裁办公室，似乎更加令人难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