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凌云不知道自己在那空旷冰冷的礼堂里坐了多久。直到保洁人员完成工作，疑惑地提醒他即将锁门，他才如同大梦初醒，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手里的动漫手办变得无比烫手，像一块耻辱的烙印，提醒着他的又一次缺席和失败。
他驱车回到那个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冰冷空旷的别墅。没有开灯，他径直走向酒柜，倒了一杯烈酒，仰头一饮而尽。灼热的液体划过喉咙，却丝毫温暖不了他那颗仿佛浸泡在冰水里的心。
脑海中反复回放着礼堂散场后的寂寥，和琛琛画中那片刺眼的空白。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视频通话的请求——来自温婉。
凌云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接了起来，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和卑微的期盼。
屏幕亮起，出现的却是琛琛洗过澡后红扑扑的小脸，头发还湿漉漉地贴着额头。他穿着柔软的卡通睡衣，抱着他的小枕头，靠在床头，背景是温婉公寓里他那间温馨的儿童房。
“爸爸。”琛琛对着镜头叫了一声，声音不像平时那么雀跃，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琛琛。”凌云立刻应道，声音因为紧张和之前的酒精而有些沙哑。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温和，“今天表演累不累？爸爸看了老师发的照片，琛琛扮演的小狮子真神气！”
他撒了谎，试图掩饰自己的缺席。老师确实在家长群里发了一些演出照片和片段，他是在赶来医院的路上匆忙扫了一眼。
琛琛的大眼睛眨了眨，没有接爸爸的夸奖，而是低下头，用小手指抠着枕头上的印花，小声地问：“爸爸……你今天……为什么没有来呀？”
孩子直接的问题，像一把小锤子，敲碎了凌云勉强维持的镇定。他喉咙发紧，准备好的借口（如突然有紧急工作）在嘴边滚了滚，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对着儿子清澈纯真的眼睛，他无法再次用谎言来敷衍。
“……对不起，琛琛。”他最终选择坦白一部分，声音低沉带着愧疚，“爸爸临时有……一件非常紧急的事情必须去处理，所以迟到了。等爸爸赶到的时候，表演已经结束了。是爸爸不好，食言了。”
琛琛抬起头，看着屏幕里爸爸有些憔悴和难过的脸，小嘴抿了抿。他没有哭闹，也没有责怪，只是那双酷似温婉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显而易见的失落。
“哦。”他轻轻地应了一声，这声“哦”比任何哭闹都让凌云心痛。
沉默了几秒钟，琛琛像是鼓足了勇气，再次抬起头，黑亮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微弱的、几乎不敢期待的希冀，轻声问：
“那……爸爸下次能来吗？”
下次能来吗？
短短五个字，像一支利箭，瞬间穿透了凌云所有的防御，直刺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孩子没有问他去了哪里，没有埋怨他为什么总是说话不算话，只是用最卑微的姿态，询问一个关于“下次”的、不确定的可能性。
他在用他小小的方式，给爸爸最后一次机会。
凌云的眼眶瞬间湿热，一股强烈的酸涩冲上鼻腔。他用力吸了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对着屏幕，无比郑重地、几乎是用发誓般的语气承诺：
“能！一定能！爸爸向你保证，琛琛，下次不管发生任何事，爸爸都一定会来！绝不会再迟到，更不会缺席！”
他的语气太过急切和坚定，让屏幕那头的琛琛微微愣了一下。
小家伙看着爸爸泛红的眼圈和认真的表情，似乎相信了这份承诺。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浅浅的笑容，用力地点了点头：“嗯！拉钩！”
看着儿子伸出的小小手指，隔着屏幕，凌云也郑重其事地伸出自己的小指，完成了这个跨越空间的约定。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琛琛奶声奶气地念着。
“一百年不许变。”凌云重复着，声音低沉而坚定。
又聊了几句，琛琛开始打哈欠。视频挂断前，凌云似乎看到温婉的身影在镜头外一闪而过，安静地拿走了琛琛放在床头的空牛奶杯，自始至终，没有看镜头一眼，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屏幕暗了下去。
别墅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凌云维持着拿着手机的姿势，久久未动。
儿子那句“爸爸下次能来吗？”和他的承诺，在空荡的房间里反复回响。
这一次，他绝不能……再让儿子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