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切割出冰冷的光斑，落在书房的地板上。
温婉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着那份她已经签好字的离婚协议。电脑屏幕亮着，显示着邮件发送成功的界面。收件人：凌云。主题：【生日礼物，请查收。】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那行字，心里一片死寂的平静。
没有报复的快感，没有解脱的轻松，只有一种耗尽所有力气后的虚无和疲惫，以及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决绝。
像是给一具早已冰冷的尸体，签下了最后的死亡确认书。
窗外传来早高峰隐约的车流声，城市正在苏醒。
而她的婚姻，在她三十岁生日这天，正式宣告死亡。
卧室里传来琛琛细微的动静。
温婉立刻收敛了所有外泄的情绪，起身走了过去。
琛琛已经醒了，坐在床上，揉着眼睛，看到她，立刻伸出小手：“妈妈...”
声音还有些沙哑，带着病后的虚弱。
温婉的心瞬间软化，走过去将他抱进怀里，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还好，不烫了。只是小脸上那淡淡的指印，依旧刺眼。
“宝贝醒了？还难不难受？”她柔声问，亲了亲他的额头。
琛琛摇摇头，把小脸埋在她怀里，闷闷地说：“妈妈，我梦见爸爸了...他好凶...”
温婉抱着他的手臂微微收紧，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痛楚，声音却依旧温柔：“梦都是假的。爸爸...以后不会再凶琛琛了。”
她不会让任何人再有这个机会。
给琛琛穿好衣服，洗漱，做早餐。
一切如常，却又仿佛完全不同。
她不再下意识地去看手机，不再期待任何消息，也不再为任何可能的响动而心神不宁。
那颗曾经为他跳动、为他焦虑、为他欢喜悲伤的心，彻底沉寂了下去。
吃完早餐，温婉开始收拾东西。
她拿出两个大的行李箱，将自己和琛琛最必需的一些衣物、用品、还有那个装着设计稿的素描本，仔细地放进去。
那个所谓的“家”里，属于她的东西并不多，大多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摆设和衣物。真正重要的，早已在她决定离开的那一刻，就失去了意义。
“妈妈，我们要去哪里呀？”琛琛抱着他的小熊玩偶，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大眼睛里有些不安。
温婉停下手，蹲下身，看着儿子的眼睛：“琛琛，妈妈跟你说一件事。”
“嗯。”琛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妈妈和爸爸...以后可能不会住在一起了。”她选择着尽量温和的词语，“妈妈会带着琛琛，住在这里，或者换个更好的地方。以后，就我们两个人一起生活，好不好？”
琛怔住了，小嘴微微张着，眼睛里迅速积聚起水汽：“爸爸...爸爸不要我们了吗？”
“不是爸爸不要我们。”温婉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她轻轻擦去儿子眼角的泪花，语气坚定而清晰，“是妈妈，决定不要爸爸了。”
“因为爸爸做了让妈妈和琛琛非常、非常难过的事情。他不是一个好爸爸。”
“但是妈妈向你保证，”她握住儿子的小手，眼神郑重，“妈妈会永远爱你，保护你，妈妈一个人，也能让琛琛过得非常非常幸福。你相信妈妈吗？”
琛琛看着妈妈异常明亮和坚定的眼睛，那里面有他从未见过的力量和温柔。他似懂非懂，但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小手紧紧回握住妈妈：“琛琛相信妈妈。”
“乖。”温婉再次亲了亲他，将他抱进怀里。
就在这时，门铃像是索命一般，疯狂地响了起来！
急促，暴躁，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琛琛被这突如其来的门铃声吓得一抖，猛地抱紧了温婉的脖子。
温婉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她轻轻拍着儿子的背安抚：“不怕，宝贝，妈妈在。”
她抱着琛琛，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透过猫眼往外看。
果然。
凌云站在门外，脸色铁青，眼底布满了红血丝，像是彻夜未眠。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文件夹，正是她早上让张律师快递过去的那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
他身上还穿着昨晚生日宴上的那身西装，只是领带扯得歪斜，头发也有些凌乱，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骇人的戾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温婉！开门！”他用力捶打着门板，声音因为愤怒而嘶哑，“我知道你在里面！给我开门！”
温婉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外那个近乎失控的男人。
五年了，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样子。
永远是从容的，淡漠的，掌控一切的。
原来，他也会慌。
真好。
她轻轻把琛琛放下来，摸摸他的头：“琛琛乖，先去房间里玩积木，妈妈和...爸爸说几句话。”
琛琛怯生生地看了一眼砰砰作响的门板，又看看妈妈平静的脸，点了点头，抱着小熊跑回了卧室。
温婉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门外的凌云看到她，捶门的动作顿在半空，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她，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温婉！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他猛地将手里的文件夹摔到她面前，纸张散落一地，最上面那页，“温婉”那两个字的签名，清晰无比，刺眼无比，“离婚协议？！你竟然敢签这种东西？！谁给你的胆子！”
他的怒吼声在楼道里回荡，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暴怒。
温婉低头，看了一眼散落在地的协议，然后缓缓抬起头，迎上他暴怒的视线。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映不出丝毫波澜。
“字是我签的，胆子也是我自己给的。”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冷静，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有什么问题吗，凌总？”
“问题？！”凌云像是被她的冷静彻底激怒，猛地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极强的压迫感逼近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温婉，你跟我玩真的？就为了昨天那点破事？就因为我打了那小崽子一巴掌？你就要离婚？！”
“那点破事？”温婉重复着这四个字，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至极的弧度，“凌总真是贵人多忘事。”
“你指的是你带着生病的儿子去给你的情人庆功？还是指你当众扇了你儿子耳光？或者是指...你拿着我生日的由头，给你的情人搭建表白舞台？”
她每说一句，凌云脸上的肌肉就抽搐一下，眼神里的暴怒更盛，却又掺杂着一丝理亏的狼狈。
“那些都是误会！我可以解释！”他试图打断她，语气急躁，“薇薇她...”
“我不需要你的解释。”温婉冷冷打断他，目光扫过地上那些散落的协议，“关于林薇薇的一切，我都没有兴趣知道。”
“至于离婚的理由，协议里写得很清楚。感情破裂，无法继续共同生活。”
“凌总如果看不懂，可以让你的律师解释给你听。”
她这副公事公办、油盐不进的样子，彻底点燃了凌云最后的理智。
他猛地伸手，似乎想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拽过来：“温婉！你别给脸不要脸！离了我，你什么都不是！你以为顾瑾言真能看上你这种弃妇？他不过是玩玩你！你...”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温婉在他碰到自己之前，迅速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她的手抬起来，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防狼喷雾剂，对准了他。
那是她搬来这边后，特意买来放在门边的。
凌云的动作猛地僵住，看着那瓶小小的喷雾剂，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荒谬又侮辱的事情，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扭曲：“你...你拿这东西对着我？”
“凌总如果再动手动脚，我不介意试试效果。”温婉的声音依旧平静，眼神却冷冽如刀，“顺便让明天的头条更精彩一点。”
凌云的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盯着她，那眼神像是要将她千刀万剐。他从未受过如此赤裸裸的威胁和羞辱，尤其是来自这个他一直以为可以随意拿捏的女人！
“好...好得很！”他怒极反笑，点了点头，眼神阴鸷得吓人，“温婉，你长本事了！”
“谢谢夸奖。”温婉面不改色。
“你以为离婚是那么容易的事？”凌云咬着牙，开始找回他惯有的、居高临下的掌控感，“琛琛是凌家的种，你休想带走！凌家的财产，你一分也别想碰！我会让你净身出户，一无所有地滚出凌家！”
又是这套说辞。
温婉只觉得无比厌倦。
“抚养权归谁，财产怎么分，法律自有公断。”她淡淡道，“凌总有什么不满，可以跟我的律师谈。”
“至于净身出户...”她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他身后空荡荡的楼道，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千斤重，“比起守着一段发臭的婚姻，守着一个人渣丈夫，净身出户，对我来说反而是解脱。”
“你骂谁人渣？！”凌云额角青筋暴跳，猛地抬手指着她。
“谁对号入座，就是谁。”温婉毫不退缩地迎视着他。
两人对峙着，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火药味。
就在这时，电梯门“叮”一声开了。
周助理急匆匆地走出来，看到眼前剑拔弩张的情形，愣了一下，连忙上前：“凌总，十分钟后和海外客户的视频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您看...”
凌云狠狠瞪了温婉一眼，又看了一眼散落一地的离婚协议，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强压下滔天的怒火，整理了一下歪斜的领带，恢复了那副冷峻矜贵的模样。
只是那眼神，依旧阴沉得可怕。
“温婉，”他看着她，声音冷得像冰，带着最后的警告，“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这些破烂捡起来，撕掉。晚上搬回家，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否则，”他顿了顿，语气里的威胁不言而喻，“后果自负。”
温婉看着他，忽然觉得无比可笑。
到了这个时候，他依然觉得这是一场她闹脾气的游戏，他依然在用他高高在上的姿态施舍她“机会”。
她弯腰，在所有散落的纸张里，精准地捡起了那份签着她名字的、首页写着“离婚协议书”的文件。
然后，在凌云以为她终于要服软的眼神中，将那份文件，轻轻拍在了他的胸前。
“凌总，”她看着他瞬间变得错愕和难看的脸色，语气平静无波，却字字如刀——
“协议，请签个字。”
“别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