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的“旧厂书店”藏在一片老厂房改造区里，外墙爬满藤蔓，门口挂着块生锈的铁皮招牌，推开木门时，风铃“叮铃”响得有些迟钝。林悦提前十分钟到，选了最里侧靠墙的卡座——既能看见门口，又能观察整个大厅，桌面下还能悄悄放好陆寒洲给的微型录音笔。
她点了杯美式，没加糖也没加奶，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时，脑子反而清醒了几分。指尖在杯壁上轻轻划着圈，耳朵里的微型通讯器传来陆寒洲的声音，低得像耳语：“阿霆已经在周围布好了，前后门各两个人，对面楼顶有观测位，安全。”
林悦对着领口的麦克风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窗外——午后阳光正好，可她心里却像压着块石头。还有五分钟到三点，陆怀瑾会准时来吗？他到底想跟她说什么？
“叮铃”，风铃又响了。林悦抬头，看见一个穿灰色休闲夹克的男人走进来，鸭舌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他径直朝卡座走来，步伐不快，却带着种莫名的压迫感。走到桌前，他摘下帽子，露出一张和陆寒洲有几分相似的脸——只是眼角的皱纹更深，眼神也更沉，像积了多年的湖水。
“林小姐，很准时。”陆怀瑾坐下，声音平和，甚至带着点书卷气，可目光却像探照灯似的，把林悦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没半点寒暄的意思。
林悦微微颔首：“陆先生邀约，我自然要准时。”她没主动提白皮书，也没问他为什么约在这里，只是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等着他先开口。
侍者送来陆怀瑾点的黑咖啡，刚转身离开，陆怀瑾就放下杯子，直奔主题：“你对审查组的答辩，还有回应我白皮书的那些内容，我都看了。”他顿了顿，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技术上没什么可挑的，尤其是动态加密那块，比我当年想的还周全。”
林悦没接话，她知道这不是夸奖，后面肯定有转折。果然，陆怀瑾话锋一转：“但技术这东西，有时候就像冰山，露在外面的只是一小部分，藏在水下的，才是关键。”他抬眼看向林悦，眼神突然锐利起来，“比如‘守护者’的‘概率场坍缩’机制——用来处理极端不确定性的那个核心模块，你不觉得，它的数学表达式，跟当年‘星云’算法里，苏航提出的‘多维决策曲面优化’理论，有点太像了吗？”
“嗡”的一声，林悦的脑子像被敲了一下。“概率场坍缩”是她花了半年才琢磨出来的，当时还觉得是自己的独创，可经陆怀瑾这么一提，她突然想起父亲笔记里的一行公式——好像真有几分相似！她握着咖啡杯的手指瞬间冰凉，却还是强装镇定：“陆先生，数学是客观的。不同的人面对相似的问题，想到相似的解法，很正常。这不能说明什么。”
“正常？”陆怀瑾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点嘲弄，“或许吧。但也有可能，是某些‘技术种子’早就埋下了，只是在合适的时候，自己发芽了而已。”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林小姐，你真的了解你父亲当年在研究所做的项目吗？你知道他负责的，到底是‘星云’的哪个模块吗？”
“我父亲”这三个字，像根刺扎在林悦心上。她猛地抬头，眼神里带着点怒意：“陆先生，我们谈技术就谈技术，没必要扯到我父亲。”父亲的事是她的底线，她不允许任何人拿这个做文章。
陆怀瑾却没停：“怎么没必要？”他靠回椅背，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你以为‘守护者’的架构是你自己凭空想出来的？就没可能，是你小时候看了苏航的笔记，那些想法早就刻在你脑子里，只是你自己没察觉而已？”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得林悦浑身发冷。她确实从小就看父亲的技术笔记，可那些都是基础理论，跟“概率场坍缩”没关系啊！可陆怀瑾的眼神太笃定了，让她忍不住怀疑——难道自己真的在不知不觉中，受了父亲当年研究的影响？
“陆先生，”林悦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技术原创性不是靠猜的。‘守护者’从最初的草稿到现在的版本，每一步的研发日志我都有，随时可以公开。如果你只是想质疑这个，那我们没什么好谈的。”她说着，作势要起身。
“别急着走。”陆怀瑾抬手虚按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我不是要质疑你，只是想提醒你——宋雅那个人，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他顿了顿，眼神沉下来，“她手里不仅有商业资源，还有当年‘星云’案的一些‘旧东西’。她最擅长的，就是抓着别人的软肋打。比如……一段说不清的过往，一个无法自证清白的出身。”
林悦的心猛地一沉。宋雅要是真拿到什么关于父亲的“旧东西”，再结合陆怀瑾说的“技术相似性”，说不定会造谣“守护者用了当年被盗的‘星云’技术”——到时候，别说项目黄了，她父亲的清白也会彻底毁了。
陆怀瑾看着她的表情，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他端起咖啡，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重新戴上帽子：“今天就聊到这吧。希望你能想清楚，也希望‘守护者’能经得起接下来的风浪。”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们还会再见的。”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再回头。风铃“叮铃”响过，书店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可林悦的心里却乱成了一团麻。
“悦，他走了。你怎么样？”通讯器里传来陆寒洲的声音，带着点担忧。
林悦对着麦克风，声音有点发颤：“我没事……我们回去再说。”她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出书店，阳光刺眼，却照不进她心里的迷雾——陆怀瑾到底是想帮她，还是想害她？他说的那些话，是真的有线索，还是故意挑拨？
而远处一辆黑色轿车里，陆怀瑾正看着林悦的背影，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轻划着——屏幕上是一张老照片，年轻的苏航和他站在研究所门口，笑得很灿烂。“小航，你女儿比你当年还犟。”他低声自语，“希望她能撑过去，也希望……当年的真相，能早点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