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离市区,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爬升,窗外的风景渐渐从钢筋水泥的丛林,切换成连绵的绿意。苏晚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目光落在后视镜里——后座的儿童安全座椅上,三岁的苏念安正抱着一个毛绒兔子,好奇地扒着车窗,小嘴里时不时发出细碎的惊叹。
“妈妈,那是什么树呀?”念安的声音软糯,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
苏晚侧头看了一眼,后视镜里映出她柔和的眉眼,三年时光褪去了她眉宇间的仓皇与锐利,多了几分沉静与温婉。“是香樟树,”她轻声回答,“以前妈妈住的地方,有好多好多这样的树。”
念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把注意力转回窗外,小手在玻璃上划出模糊的痕迹。
这条路,苏晚走了无数次,却从未像此刻这般心绪复杂。三年前,她带着一身伤痕和腹中未稳的胎儿,狼狈地逃离了这座名为“霖园”的庄园。那时的霖园于她而言,是困住她自由的牢笼,是见证她心碎的炼狱,是她穷尽一切想要摆脱的过往。可三年后,她却主动回来了。
不是因为放下,而是因为念安。前几日,念安在幼儿园被问及“爸爸是谁”,孩子茫然无措的样子,像一根针狠狠扎进苏晚的心里。她可以一辈子不触碰过往,但她不能剥夺孩子拥有完整身份的权利,更不能让他在懵懂中承受旁人的异样眼光。
车子最终停在霖园那扇厚重的雕花铁门前。与三年前相比,这里似乎没有任何变化,斑驳的铁门依旧镌刻着繁复的花纹,门内的香樟树愈发粗壮,枝叶繁茂得几乎遮住了半边天空。苏晚熄了火,指尖却迟迟没有去按门铃。
三年了,傅景深还在这里吗?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般疯狂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有些喘不过气。那个男人,曾是她生命里唯一的光,也是将她推入深渊的人。他的爱炽热而偏执,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让她沉溺,也让她恐惧。
“妈妈,我们到了吗?”念安的声音拉回了苏晚的思绪。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走到后座抱起念安。孩子软软的身体贴在她怀里,带着淡淡的奶香味,这是她三年来唯一的慰藉,也是她此刻所有勇气的来源。“到了,念安,我们进去看看。”
苏晚按下了门铃,清脆的铃声在空旷的庭院里回荡。片刻后,铁门缓缓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后——是霖园的老管家,张叔。
张叔看到苏晚时,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复杂的情绪,他的目光在苏晚脸上停留了几秒,又落在她怀里的念安身上,眼神微微一动。“苏小姐……您回来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几分感慨。
“张叔,好久不见。”苏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傅景深……他在吗?”
张叔点点头,侧身让开道路:“先生一直在庄园里,他……等您很久了。”
等她?苏晚的心猛地一沉。她以为他会恨她的不告而别,会早已开始新的生活,却没想过,他竟然还在等她。这种认知,让她原本坚定的脚步,多了几分迟疑。
抱着念安走进霖园,熟悉的场景扑面而来。铺满鹅卵石的小径,路边开得正盛的月季,还有不远处那个小小的喷泉——三年前,她曾在这里和傅景深有过争执,他失控地抱住她,说再也不会让她离开。可最后,她还是走了。
“妈妈,这里好大好漂亮。”念安兴奋地拍着小手,小脑袋东张西望。
苏晚勉强笑了笑,正想说话,一道低沉而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不远处的回廊下传来:“苏晚。”
她的身体猛地一僵,抱着念安的手臂瞬间收紧。缓缓抬头,便看到那个让她魂牵梦绕,又让她避之不及的男人,正站在回廊的尽头,目光沉沉地望着她。
傅景深比三年前清瘦了些,西装依旧穿得一丝不苟,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挥之不去的落寞与沧桑。他的目光牢牢锁在她身上,仿佛要将这三年的空白都填补回来,那眼神里翻涌的情绪太过复杂,有惊喜,有痛苦,有思念,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苏晚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沉重而慌乱。她下意识地将念安往怀里又抱了抱,像是在寻找一种安全感。
傅景深一步步向她走来,步伐缓慢而坚定。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最终,落在了她怀里的念安身上。当他看到念安那张与他有七分相似的小脸时,脚步猛地顿住,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几分。
“这是……”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死死地盯着念安,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苏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该来的总会来。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上傅景深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傅景深,这是你的儿子,苏念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