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气息如同实质，紧追在身后。
“这边！”疤脸的吼声在爆炸和金属摩擦的尖啸中几乎被撕碎。她猛地转向，冲进一条相对狭窄的、布满扭曲管道的廊道。这或许是旧时代的维修通道，空间逼仄，能最大限度限制清理者庞大数量的优势。
里克只觉得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胸口的剧痛和右臂钥匙的沉重感几乎要将他压垮。但他不敢停，求生的本能压榨出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死死跟着疤脸那道在烟尘与能量光束间灵活闪避的身影。
幽爪如同真正的影子，时而出现在他们前方清除障碍，时而又消失在侧翼，用他精准的弩枪射击短暂延缓追兵。一支特制的高爆弩箭射入追得最紧的一台清理者的光学镜阵列，猛烈的爆炸不仅摧毁了那台机器，飞溅的碎片和冲击波也暂时堵塞了通道。
“干得漂亮！”疤脸吼道。
但这喘息之机转瞬即逝。更多的清理者从其他方向包抄而来，它们冷酷地计算着，分割着，试图将这三只渺小的“害虫”彻底围死。
“不行！前面被堵死了！”幽爪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急促。通道的出口被不知何时坍塌的巨型构件彻底封住。
“炸开它！”疤脸毫不犹豫下令，同时转身，能量步枪喷吐出炽热的火舌，压制从后方涌来的敌人。
幽爪迅速在障碍物关键节点安装微型炸药。里克背靠着灼热的墙壁，剧烈喘息，试图集中精神。右臂的钥匙微微发烫，那股不受控制的共鸣虽然引来了灾难，但也似乎…让它更“活跃”了？他能感觉到钥匙内部那些黯淡的光点，似乎有极其细微的一两颗，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准备！”幽爪喊道。
轰！
爆炸的气浪和碎石扑面而来。障碍物被炸开一个勉强可供人通过的缺口，但同时也震动了本就极不稳定的结构体上方。
“快走！”疤脸一把将还有些发愣的里克推过缺口。
就在幽爪准备穿过时，头顶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一根巨大的、燃烧着幽蓝电弧的承重梁轰然砸落！
“小心！”里克惊呼。
幽爪的反应快得超乎想象，一个极限的后仰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主要砸落区域，但飞溅的、带着高压电的金属碎片还是击中了他的左腿。他闷哼一声，动作瞬间僵硬踉跄。
更糟糕的是，这落下的巨梁再次部分堵塞了刚刚炸开的通道，并将幽爪与他们两人隔开了短短一瞬！
就是这一瞬，后方追兵已至！数道能量光束射来！
“幽爪！”疤脸目眦欲裂，试图冲回去。
“别过来！”幽爪的声音透过扬尘传来，异常冷静，“通道快塌了！你们走！我断后！”
“混蛋！命令是…”疤脸怒吼。
“活下去！把情报带回去！”幽爪打断她，声音斩钉截铁。下一刻，他不再隐藏，主动现身，弩枪连射，同时向另一个方向投掷出最后几枚声光诱饵弹，试图将大部分追兵引向自己。
巨大的爆炸和强光暂时吞噬了那个方向的身影和追兵。
“走啊！”里克看到疤脸僵在原地，拳头紧握得骨节发白，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剧烈挣扎。但他知道幽爪是对的，这是唯一能让他们其中一人或许能活下去的机会。他猛地拉住疤脸的胳膊，将她拖向远离爆炸的方向。
疤脸几乎是机械地被里克拖着奔跑，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片被火焰和死亡填满的区域，眼神深处某种东西仿佛碎裂了。但她没有停下，生存和职责最终压倒了情感，她变得比之前更加沉默，也更加危险，仿佛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剩下的逃亡之路变成了一场纯粹血腥的消耗战。清理者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无穷无尽。疤脸不再节省弹药，能量步枪以最大功率倾泻着毁灭，精准地摧毁着一台又一台扑上来的机器。她甚至利用地形，数次引发小范围坍塌，暂时阻断追兵。
里克也被迫参战。他笨拙地用老摩根改造过的能量手枪射击，准头奇差，但偶尔也能起到干扰作用。更多时候，他依靠疤脸残酷训练出的本能，连滚带爬地躲避攻击。有一次，一台敏捷的小型清理者突破火力网扑到他面前，利爪几乎要撕开他的喉咙！危急关头，他右臂的钥匙再次不受控制地爆发出一次强烈的干扰脉冲！
嗡！
那台小型清理者动作猛地一滞，冒着黑烟瘫倒在地。但这次脉冲也让里克眼前一黑，鼻血瞬间涌出，差点直接昏厥过去。
“控制它！别乱用！”疤脸厉声警告，一枪点爆了另一台趁机冲来的机器，“你想把自己先烧掉吗？！”
他们且战且退，伤痕累累。里克的防护服多处破损，身上添了新的擦伤和灼痕。疤脸的肩甲被一道能量光束擦过，留下焦黑的痕迹，她的动作也明显慢了一丝。
就在弹药即将告罄，体力接近极限时，他们终于冲出了那片死亡区域，相对靠近了“灯塔”的势力范围。这里的清理者密度显着下降。
疤脸没有丝毫松懈，反而更加警惕。她带着里克钻进一条极其隐蔽的、被废弃物掩盖的裂缝，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一个伪装成坍塌管道的入口前。她快速输入一长串密码，气密门无声滑开。
“快进！”
两人跌跌撞撞地冲进去，门在身后迅速关闭，将外界的一切危险暂时隔绝。
据点内部的警报早已拉响。铁砧带着全副武装的守卫严阵以待，看到只有他们两人回来，而且如此狼狈，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幽爪呢？”铁砧的声音沙哑。
疤脸没有回答，只是剧烈地喘息着，一把摘下破损的头盔，露出苍白而沾满汗水和污垢的脸。她走到墙边，一拳狠狠砸在金属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拳头瞬间见了红。
一切不言而喻。
沉重的、悲伤的寂静笼罩了入口区域。守卫们默默低下头。
里克瘫坐在地上，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幽爪牺牲带来的沉重负罪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噬。
凯德长老很快赶了过来，看到眼前的情景，苍老的脸上皱纹更深了。他没有立刻追问，而是先示意医疗人员上前处理两人的伤势。
简单的包扎和能量补充后，在据点核心的指挥室内，疤脸用尽可能平静却难掩嘶哑的语调，汇报了这次灾难性的侦察结果。
“…一个巨大的地下结构，从未记录过。规模远超共鸣井，像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工厂或者核心枢纽。清理者的守卫力量是毁灭级的。”她顿了顿，声音更低，“我们触发了警报。幽爪…为了掩护我们撤离…”
她停了下来，无法再说下去。
凯德长老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你们看到那个信号源了吗？就是老摩根说的那个？”
“无法确定。”里克虚弱地接口，他努力回忆着，“但是…在我引发共鸣的时候，那个巨大的结构深处，确实有东西…回应了。一种很低沉、很可怕的嗡鸣声。然后所有清理者就…”
老摩根猛地跳了起来，既恐惧又兴奋：“回应了？！它真的回应了？！我就知道！那绝对不是普通的东西！那很可能是‘母亲’系统的一个地区核心节点！或者是某个我们不知道的、仍在运行的‘方舟’重要部件！”
但这个发现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更深的寒意。
一个被如此强大力量守卫的“节点”，其重要性不言而喻。而他们，不仅发现了它，还惊动了它。
“我们暴露了。”凯德长老的声音沉重如铅，“彻底暴露了。‘母亲’现在绝对知道有一群‘害虫’不仅拥有能干扰其单位的异常个体，还发现了它的一个重要设施。它绝不会再容忍我们存在。”
指挥室内一片死寂。
“接下来…会是总攻。”铁砧声音沉闷，“它们会调动一切力量，彻底抹掉‘灯塔’。”
“我们…能守住吗？”一个年轻的守卫忍不住颤声问。
没有人回答。答案显而易见。
“撤离计划…”凯德长老缓缓道，“必须立刻启动最高预案。老摩根，我们需要你计算所有可能的路线，避开那个区域…”他指了指西北方向，“…以及所有已知的清理者高频活动区。”
“时间不够！物资也不够！”老摩根焦躁地抓着他稀疏的头发，“大规模撤离需要准备！我们现在根本…”
“我们没有时间了！”凯德长老打断他，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必须在它们完成兵力调动和合围之前，尽可能多地带人离开！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整个据点瞬间以最高效率， yet 带着绝望的悲壮感，运转起来。所有人都知道了情况的严峻，没有人抱怨，没有人退缩。人们默默地整理着所能携带的有限物资，父母紧紧拉住自己的孩子，战士们检查着每一件武器。
里克被带到老摩根的工作室，他的钥匙和黑晶状态是撤离中的重要变数。
“共鸣…那个节点…”老摩根一边疯狂地整理数据芯片和图纸，一边语速极快地对里克说，“虽然危险，但也证实了我的猜想！你的钥匙和黑晶，是某种权限钥匙！也许…也许不仅仅是干扰！”
他抓起一个粗糙的仪器对着里克扫描：“那次强烈的共鸣后，钥匙的能量模式似乎有极其微小的变化…看这里！这几个之前完全沉寂的能量回路，好像有了一丝丝激活的迹象！虽然远未达到功能水平，但这说明它可能在…适应？或者…解锁？”
里克看着仪器上那些复杂难懂的读数，茫然地问：“这有什么用？”
“不知道！”老摩根吼道，“也许是打开某个特定大门的钥匙？也许是能关闭某种防御系统的权限？甚至…能直接对那个节点下命令？天知道！但这是我们唯一可能拥有的、能对抗‘母亲’的非常规武器！你必须活下去！必须想办法控制它！理解它！”
沉重的压力再次压在里克肩上。
就在这时，据点最外围的预警传感器发出了凄厉的最高警报！
“检测到大规模能量信号逼近！多个方向！速度极快！”了望哨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是清理者大军！它们来了！”
最后的时刻，终于到来。
“所有单位！进入最终防御位置！非战斗人员进入避难掩体！准备启动‘最后的灯火’协议！”凯德长老的声音通过广播系统传遍据点，冷静而决绝。
疤脸已经重新披挂整齐，脸上看不到悲伤，只有冰冷的杀意。她将一把大口径的能量手枪塞到里克手里。
“跟着我。如果防线被突破，我会为你开路。你的命，现在不属于你自己，属于所有可能活下去的人。明白吗？”
里克握紧了冰冷的手枪，重重点头。右臂的钥匙微微震颤，胸口的黑晶传来一阵阵冰冷的悸动。那些幻象的碎片再次闪过脑海：星舰、火焰、冰冷的协议、遥远的坐标…
也许，他存在的意义，答案就在眼前的毁灭之后。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望向防御工事之外。
远处的地平线上，一片冰冷的、移动的金属潮汐，正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向着这座渺小的人类孤岛，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