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械司“王妃意见为最高准则”的规矩,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的涟漪一圈圈扩散,久久不散。连带着墨骁珩之前那些“惊世骇俗”的宠妻行为,也被翻出来反复咀嚼。战王墨骁珩,在“活阎王”和“重振雄风的战神”之外,又牢牢贴上了一个新标签——“宠妻狂魔”兼“资深妻奴”。
而这个标签,最直接的体现,便是墨骁珩那几乎不加掩饰、且日益精进的“妻奴”语录。
起初,只是在战王府内部。
管家拿着采买清单请示:“王爷,今年庄子上送来的新茶,您看如何分配?”
墨骁珩眼皮都没抬:“此事王妃定夺即可,听王妃的。”
幕僚回禀政务,提及某地官员的请示,墨骁珩沉吟片刻,忽然道:“且慢,此事……王妃或许有不同见解,容本王回府问过夫人再说。” 那语气自然的,仿佛在说“容我查查典籍”。
连墨云锋从军营回来,兴奋地跟父亲讨论一种新阵型,墨骁珩听完,第一反应竟是:“听着不错。明日我去军械司,顺道跟你母亲说说,她于这些排布调度上,常有独到眼光。”
墨云锋瞪大眼睛,差点噎住:“爹?!这是军阵!跟母亲说这个……”
墨骁珩一个眼神扫过去,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怎么?你母亲不懂?”
墨云锋瞬间蔫了:“懂……母亲当然懂……”他可是亲眼见过母亲如何将一团乱麻的王府内外打理得井井有条,那调度能力,用在军阵推演上,没准真能出其不意。
渐渐地,这些话语开始飘出王府,飘进各个衙门,飘向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兵部衙门里,几位官员正在为一批军械的运输路线争论。
“走官道稳妥,但耗时!”
“走水路快捷,但恐有风雨!”
争执不下时,一位年轻官员忽然灵光一闪,学着墨骁珩的语气,一本正经地拱手道:“诸位大人,此事……依下官看,不如‘听王妃的’?”
满堂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但笑过之后,竟有人下意识地觉得,这看似荒唐的话,背后似乎藏着点“无法反驳”的道理?毕竟,那位王妃的思路,确实清奇又有效。
某位官员在家中宴客,友人打趣他新得了一副名家画作,是否舍得拿出来共赏。这位官员素来有些惧内,闻言下意识地摆手,脱口而出:“哎呀,这个嘛……需得‘问过夫人’才行!” 引得席间众人会心大笑,从此,“需问过夫人”成了他拒绝不愿之事的万能挡箭牌。
茶楼酒肆里,更是成了“妻奴”语录的集散地。
“嘿,你瞧见没?方才战王府的采买管事,对着单子嘀咕‘王妃喜欢这个,多买点’,‘王爷说了,一切按王妃的喜好来’!”
“这算什么?我三舅姥爷家的二小子在兵部当差,亲耳听见战王殿下对着一份公文说‘此议甚好,待本王回府与王妃商讨’!”
“啧啧,真是‘王妃说的对’、‘听王妃的’、‘需问过夫人’……战王殿下这三句话,快成他的招牌了!”
“以前觉得惧内丢人,如今看战王这般,倒觉得是段佳话了!”
“可不是嘛!关键是王妃确实有本事,值得王爷如此敬重爱重!”
这些话语,起初是众人带着善意和好奇的调侃,后来渐渐演变成一种风尚。甚至有些家中妻子管束较严的官员,在外应酬时,被人劝酒或邀请去些风月场所,都会理直气壮地搬出“战王语录”:
“诸位见谅,家中规矩严,‘需问过夫人’方能决定啊!”
“战王殿下都如此敬重王妃,我等岂能落后?”
一时间,“听夫人的”、“夫人定夺”竟成了京城官场一股清流般的“挡箭牌”,倒是让不少官员避免了诸多应酬烦恼,家庭关系都和谐了不少。
而这些话语,也如同无形的风,终于还是吹到了那个被世人遗忘的角落。
谢府如今已彻底败落,门庭冷落。被休弃后勉强被接回、安置在最偏僻院落里的虞怀姝,虽然疯癫之症时好时坏,但偶尔也会有清醒的时刻。
这日,她披头散发地坐在冰冷的窗沿下,听着两个负责给她送饭、也是监视她的婆子,躲在院门口低声嚼舌根。
“哎,你听说了吗?如今京城里最时兴的话,是‘听王妃的’!”
“可不是嘛!都跟战王殿下学的!殿下如今可是把王妃捧在手心里呢!”
“啧啧,真是同人不同命啊!想想咱们府里这位……当初要是……”
“快别说了!晦气!”
“听王妃的”……
“捧在手心里”……
“同人不同命”……
这几个字,像烧红的针,狠狠扎进虞怀姝混沌的脑海里。
她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剧烈的痛苦和清醒的绝望。她想起了自己如今的境地——被休弃,被家族半放弃,疯疯癫癫,苟延残喘。而那个她曾经弃之如敝履的妹妹,却享受着世间女子所能企及的极致尊荣与爱重!
那个男人,那个她曾经避之唯恐不及的“活阎王”,不仅站起来了,还成了所有人眼中情深似海、言听计从的“妻奴”!
“啊——!”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双手死死抓住自己干枯的头发,用力撕扯,“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我才是该被捧在手心里的那个!我才是王妃!”
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状若疯魔:“‘听我的’!应该‘听我的’!我才是对的!我抢到了最好的!最好的!”
婆子们被她吓了一跳,啐了一口,赶紧锁上门走了,任由她在里面发疯。
虞怀姝瘫倒在地,眼泪混合着灰尘,在她肮脏的脸上冲出沟壑。她终于彻底明白,她抢到的,是世人鄙夷和自身无尽的悔恨;而她丢掉的,是那个男人毫无保留的、轰动整个京城的宠爱与尊崇。
那些风靡京城的“妻奴”语录,每一句,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她的脸上,抽在她那可悲又可怜的命运上。
战王府内,墨骁珩对京城的风向浑然不觉,或者说,毫不在意。
晚膳时,他习惯性地将一盘虞怀瑾多夹了一筷子的清笋挪到她面前,语气再自然不过:“你喜欢这个,多吃点。”
虞怀瑾看着他,眼中带着盈盈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如今外面可都在传,咱们王爷开口闭口就是‘听王妃的’、‘王妃说的对’呢。”
墨骁珩面不改色,给她盛了一碗汤,语气平淡却笃定:“他们没说错。”
他抬眼,目光深邃地看着她,“在这个家里,本就该听你的。你说的,本就都对。”
对他而言,这不是什么“妻奴”语录,这只是他发自内心认可并践行的、最朴素的真理。
虞怀瑾望着他,心中的暖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得夫如此,妇复何求?
而那些传遍京城的趣谈与佳话,不过是他们幸福生活,最真实、也最动人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