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账目漏洞引贪念,柳氏爪牙终现形
笔尖悬在烛火摇曳的光晕里,离那本薄薄的《库房杂物录》不过分毫。墨汁在笔锋上凝聚成一滴饱满的黑,欲坠未坠,映出刘全眼中贪婪而狂热的光。
就是这里。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的声音,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一种极致的兴奋。这感觉,比在赌场里推出全部身家,看着骰子停在“大”字上还要刺激。他不仅仅是在偷东西,他是在戏耍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是在嘲弄她那可笑的、妇人之仁的管理方式。
“刘管事,你倒是快点啊!磨蹭什么!”一旁的张三压着嗓子催促,他已经往自己的布袋里塞了两包沉甸甸的药材,正眼馋地盯着箱子里剩下的锦缎。
“急什么。”刘全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带着几分匠人般的自得,“做戏要做全套。这账册上的字,一看就是哪个小丫头写的,软趴趴的没一点筋骨。我这一笔下去,保管比她写得还好,日后就算有人翻看,也只会觉得是同一个人的笔迹,只是写得更用心了些。”
他说着,手腕一沉,笔尖稳稳地落在纸上。他屏住呼吸,在那“雨前锦十匹”的“十”字上,先是添了一撇,再添一捺,一个遒劲有力的“八”字便跃然纸上。他端详片刻,满意地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天衣无缝。
孙婆子凑过来看了一眼,浑浊的眼睛里也放着光:“刘管事真是好手段!这下咱们拿走四匹,账上记八匹,库里也剩八匹,神仙来了也查不出问题!”
“那是自然。”刘全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翻到后面记录药材的一页,如法炮制,将“上等人参六盒”改成了“四盒”。
就在他全神贯注,俯身在箱盖上修改账册时,他没有注意到,头顶一根横梁的缝隙里,一根绷得笔直的、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蛛丝,被他衣袖带起的微风轻轻拨动了一下。
“嘶——”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仿佛是老鼠磨牙的声音,被他们兴奋的低语和翻检东西的窸窣声完全掩盖。
一小股极细的、带着淡淡兰草香气的银色粉末,从横梁上一个不起眼的竹管中悄然飘落。那粉末比尘埃更轻,在从屋顶破洞透进来的那道月光里,化作一片转瞬即逝的、梦幻般的星屑,无声无息地洒落在刘全的后颈、手背,以及那本被他视若珍宝的假账册上。
“好了!”刘全放下笔,将那本《库房杂物录》随手扔回箱盖上,做出一副匆忙间遗忘的模样。他拍了拍手,低喝道:“别贪了,装满就走!动静小点!”
三人手脚麻利地将偷来的锦缎、药材塞满布袋。张三甚至还顺手牵羊,将角落里一小袋看着成色不错的木炭也拎上了。他们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那眼神里混杂着亢奋、贪婪和对苏浅月的无尽鄙夷。
“这位皇后娘娘,真是咱们的活菩萨。”张三扛着布袋,还不忘调侃一句,“她要是不这么折腾她那个女学,掏空家底,咱们哪有这样的好机会。”
“什么活菩萨,我看就是个蠢货。”孙婆子刻薄地啐了一口,“管家管得一塌糊涂,连账都记不清。这样的人,活该被人搬空库房!”
刘全走在最后,他回头看了一眼那虚掩着的库房门,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他仿佛已经看到,明日苏浅月发现库房失窃,面对混乱的账目却查不出所以然时,那张故作镇定的脸上,会出现怎样精彩的慌乱表情。到那时,他再将此事捅到相爷那里去,这位皇后娘娘的中馈权,怕是就坐到头了。
三人如来时一般,像三只偷食得逞的硕鼠,迅速消失在相府深沉的夜色里。
他们走后一炷香的功夫,库房的门再次被轻轻推开。
青禾提着一盏风灯,与一名身形高大、沉默寡言的护卫一同走了进来。那护卫是张妈特意找来的,曾是沈兰芝身边的老人,忠心耿耿,口风极严。
风灯的光芒驱散了库房里的黑暗,也照亮了被翻得一片狼藉的箱子。
“小姐料事如神,这帮贼骨头,果然上钩了。”青禾看着空了大半的箱子,嘴上说着,脸上却没有半分心疼,反而满是快意。
她快步走到箱盖前,拿起那本被刘全动过手脚的《库房杂物录》,翻到被修改的那几页,冷笑一声:“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这狗爬似的字,也敢拿出来献丑。”
护卫没有说话,只是走到箱子边,蹲下身,从怀里取出一小片薄薄的琉璃镜片,对着那本账册和旁边的便携砚台照了照。
青禾也将风灯凑了过去。
只见在风灯摇曳的光线下,通过那特制的琉璃镜片,账册的纸页上、砚台的边缘,甚至箱盖的木纹里,都浮现出点点如同碎钻般的银色光芒,细密而清晰。
“回禀姑娘,人、证、物证,俱全了。”护卫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青禾满意地点点头,将账册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走,回去向小姐复命。”
汀兰水榭内,苏浅月并未安歇。她披着一件外衣,正坐在灯下,手里拿着的,是一本真正的库房账册。
听到青禾的脚步声,她抬起头。
“小姐,鱼儿已经入网,还把自己收拾干净,打包送上门了。”青禾将那本带着银色星芒的假账册呈上,又将库房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地禀报了一遍。
苏浅月接过那本册子,指腹轻轻从被修改过的“八”字上抚过,感受着上面残留的、肉眼不可见的粉末。那是她从母亲留下的医书中学到的一种法子,用一种名为“月见草”的花粉混合少量矿物制成,无毒无味,却会在特定的光线下发出独有的光芒。
“他们很得意吧。”苏浅月轻声问,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何止是得意!”青禾撇了撇嘴,“奴婢回来的时候,路过倒座房,还能听见里头有压着嗓子的笑声呢。想必这会儿,正在里头分赃呢。”
“让他们笑。”苏浅月将假账册放到一边,神色平静地端起桌上已经凉了半盏的茶,“人只有在最高兴的时候,才会忘记自己身在何处,也最容易摔跟头。”
青禾有些按捺不住了:“小姐,咱们现在就带着人,拿着这账册去抓人吗?人赃并获,看他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不急。”苏浅月摇了摇头,放下茶盏。她的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眼神深邃。
“现在去抓,抓住的不过是几条小鱼。我要的,是把他们背后撒网的人,也一并拖上岸。”
青禾一愣,瞬间明白了苏浅月的意思。这件事,绝不是几个下人临时起意那么简单。
苏浅月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任由深夜的凉风吹拂着她的脸颊。
“青禾。”
“奴婢在。”
苏浅月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地在静夜里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静。
“天亮之后,你马上去账房,就说……东边旧库房的《库房杂物录》,昨夜不慎遗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