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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日军的钢盔!”胖子嗓子都喊劈了,也顾不得腿还卡在窟窿里钻心的疼,指着那半顶糊满黑泥、锈得发绿的铁疙瘩,眼珠子瞪得快掉出来。

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味儿猛地从黑窟窿里冲出来,混着陈年老泥的腥臊、铁锈的酸涩,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火药硝石气,呛得人脑门子发晕。这味道,阴冷,死气沉沉,带着一股子侵略性,跟白虎山下那个鬼地方一模一样!

陈玄墨的心直往下沉。这破水寨底下,怎么也有这种东西?

老鱼头佝偻的背脊猛地绷紧了,像拉满的弓弦。他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塌开的黑窟窿,又飞快扫了一眼墙角那个被厚厚海盐盖住、暂时没动静的背包,脸上的褶子深得能夹死蚊子,哑着嗓子挤出几个字:“阴魂…不散!底下…埋着脏东西!”

枯树枝似的手闪电般伸进怀里,再掏出来时,指缝里已经夹着三张边角磨损、画着暗红符文的黄纸。

就在这当口!

“啊——!墨哥!那…那玩意儿又动了!”胖子杀猪般的嚎叫猛地炸开,带着哭腔,恐惧到了极点。

陈玄墨和老鱼头猛地扭头!

只见墙角石台上那个帆布背包,跟吹气似的疯狂鼓胀、扭动!盖在上面的厚厚一层灰白海盐,正“嗤嗤”作响,像雪遇到了滚水,迅速被一股从里面渗出来的、黏糊糊的暗紫色汁液给化开、染透了!那汁液散着一股浓得发腻的甜腥臭味,正是人面菇的毒水!

盐层飞快变薄、融化。那个被压住的鼓包猛地一顶,“噗”一声闷响!几簇灰白带暗红斑、皱巴巴活像人哭脸的毒蘑菇,发了疯似的顶破帆布钻了出来!它们在阴冷的空气里剧烈哆嗦、胀大,一张张“人脸”扭曲着,像是在无声地尖叫!

“完了完了…盐…盐镇不住了!”胖子魂都吓飞了,也顾不上腿还卡着,拼命往后缩,恨不得把自己挤进墙缝里。那条肿得发亮的伤腿在乱蹬中被粗糙的木板狠狠刮过,血立刻洇红了裤管,他却像没感觉,眼珠子就钉在那些疯狂乱长的毒物上。

这些毒蘑菇一沾上窟窿里飘出来的那股子铁锈硝烟味儿,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膨胀得更快了!菌体上的暗红斑块变得像血一样刺眼,那股甜腻的腥臭味浓得让人直犯恶心!

更要命的是,背包里面被盐压住的那股乱拱乱动的劲儿,像是挣脱了束缚,在里面发疯似的冲撞!整个背包像颗点着了引线的炸弹,剧烈地跳动、变形,眼看就要炸开!

“退后!”老鱼头一声暴喝,破锣嗓子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那佝偻的身子爆发出惊人的速度,枯瘦的手臂猛地一挥!

唰!唰!唰!

三张黄符纸像长了眼睛,带着微弱的风声,精准地贴在了那快撑爆的背包上!符纸上暗红的朱砂字猛地亮起一层几乎看不见的红光,像烧红的烙铁按在了污秽上!

嗤——!

刺鼻的白烟混着更剧烈的灼烧声腾起!那几张疯长的毒蘑菇像被泼了滚油,瞬间蔫巴、焦黑,“滋滋”惨叫着,黏糊糊的深紫色毒汁从破口处大量涌出,迅速被符纸吸走,在黄纸上留下恶心的黑印子。

背包里那股狂暴的冲撞,在符纸贴上的一瞬,像是被无形的铁链锁住,猛地一顿!可也就停了不到两秒钟,一股更凶、更怨毒的力量从里面爆发出来!

嗤啦——!

结实的帆布背包被一股巨力从里面硬生生撕开一道大口子!一大团黏糊糊、像熬化的沥青、表面还翻滚着气泡的暗紫色毒浆,猛地从裂口里挤了出来!

这玩意儿臭得能把人熏晕,一落地就像活了的烂泥,迅速在地上摊开、蔓延。碰到哪儿,哪儿就“滋滋”冒烟,腐朽的地板被蚀出一个个小坑,腾起带着恶臭的青烟!在它不断翻滚的表面,数不清的、极其细小又痛苦扭曲的透明人脸轮廓,不停地冒出来又消失,无声地尖叫着,散发出的怨毒寒气能把人骨头缝都冻住!

“怨灵聚煞!姓赵的血咒…追命来了!”老鱼头脸黑得像锅底,浑浊的眼珠子爆出骇人的凶光。他猛地抄起炉火边一根烧得正旺的粗柴火棍子,胳膊上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地上那摊疯狂扩散的毒浆!

火把带着滚烫的火星子和呼呼的风声,像发怒的流星,准准砸进那团翻滚的“毒沥青”中心!

嗤——!!!

滚烫的铁球砸进冰水是什么声?就是这动静!刺耳得能撕破耳膜!浓得像墨汁的黑烟“呼”地一下冲天而起,瞬间塞满了大半个棚屋,焦糊味混着尸臭呛得人喘不过气!

火把砸中的地方,暗紫色毒浆像开了锅似的剧烈翻滚、收缩!表面那些密密麻麻、无声尖叫的透明鬼脸,在火焰的舔舐下扭曲变形,无声地凄厉惨嚎,眨眼就模糊了。火焰似乎真能克制这污秽玩意儿!

可这好光景,就一眨眼的功夫!

噗!噗!噗!

跟地下的脏水找到了出口一样!更多的、冰冷黏腻的暗紫色毒浆,带着更浓的怨毒气息,像溃堤的污水洪流,从背包那道撕裂的大口子里狂喷出来!瞬间就把那根燃烧的柴火棍子给淹了!

嗤…嗤…

火苗像风里的蜡烛头,顽强地闪了几下,发出几声不甘的呜咽,最终还是被这源源不断的、冰冷粘稠的毒浆彻底吞没、熄灭!只剩下一小截焦黑的木头,转眼就被暗紫色的毒浆裹住、吞掉,没了踪影!

弥漫的黑烟里,那团被烧过的毒浆非但没散,反而像是被彻底激怒的凶兽,翻滚得更加狂暴!它猛地向上拱起、聚拢,眨眼就凝成了一个足有脸盆大小、完全由无数张扭曲、痛苦、无声嘶吼的怨毒鬼脸拼成的恐怖玩意儿!

这巨大的鬼脸轮廓没有实体,可那股子阴寒死气浓得让人窒息!它猛地“转”向离它最近的胖子——这个被血咒标记的“活祭品”!

无数张嘴巴同时咧开,无声地、却带着能冻僵灵魂的怨毒尖啸!棚屋里的温度“唰”地一下暴跌,炉火的光都暗了下去,空气好像凝固成了冰渣子!

“胖子!躲开!”陈玄墨眼珠子都红了,嘶吼着往前猛扑!可太远了!那恐怖的怨灵鬼脸从凝聚到扑出,快得就一眨眼!

胖子浑身僵得像块木头,手脚冰凉,脑子里一片空白。那张由无数怨毒面孔攒成的巨脸,裹着冻入骨髓的死亡气息,已经扑到了眼皮子底下!他甚至能“看清”那些透明鬼脸上每一条痛苦抽搐的褶子,每一双填满无尽怨恨的眼!

冰冷的死意像无数根钢针,瞬间扎穿了他的皮肉,刺进了骨髓!血好像都在这一刻冻住了!

就在这要命的关头!

“呃…呃啊——!”胖子喉咙里挤出一声被掐住脖子似的、充满极致恐惧的怪叫!求生的本能硬生生压过了恐惧带来的僵硬!他蜷在墙角的身子,跟过了电似的猛地向后胡乱蹬踹!那条肿得发亮、疼得要命的伤腿,在湿滑冰凉的地板上,爆发出这辈子最大的力气,狠狠向后一蹬!

砰!

他那只穿着破胶鞋的脚丫子,好死不死,正正狠狠踹在了身后堆着杂物的墙角——一块早就被湿气沤烂了心的松木地板上!

咔嚓——!

一声叫人牙酸的、木头彻底断裂的脆响,撕破了棚屋里的死寂!

那块朽透的松木板,哪扛得住胖子这慌乱中爆发的、混着恐惧和求生欲的蛮劲,瞬间就跟酥脆的饼干一样,应声碎裂!碎木茬子带着腐屑四处乱飞!

“啊——!”胖子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因为失重和剧痛变了调的惨叫,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他半条腿连带着大半拉屁股,“呼啦”一下随着塌陷的地板,栽进了那个突然出现的黑窟窿里!身子重重砸在塌陷边缘还没完全断开的硬木地板上,震得他五脏六腑差点挪位,那条伤腿更是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眼前直冒金星。

而他刚才玩命蹬踹的地方,一个脸盆大的不规则破洞赫然出现!一股比之前更浓、更沉、混着多年淤积的泥腥腐气、刺骨的阴冷水汽、浓重的铁锈味,还有一股子陈年火药硝石特有的呛鼻味儿的陈腐气息,像打开了地狱的门缝,猛地从那黑洞洞的窟窿里喷涌出来!这气息沉甸甸的,带着一股子令人心头发毛的历史尘埃味儿,瞬间冲淡了棚屋里那甜腻的毒菇腥臭。

更让陈玄墨和老鱼头瞳孔骤然收缩的是,在破洞边缘参差不齐的断裂木板茬口下,借着炉膛里跳动的火光,他们清清楚楚地看到,塌陷的窟窿边缘,卡着一个边缘严重扭曲变形、布满厚厚暗绿色锈迹的金属疙瘩!那东西半埋在湿漉漉的黑泥里,像个被踩扁的铁碗,上面还残留着一个模糊的、暗红色的圆饼印记,中间一道歪斜的杠,像个丑陋的伤疤!

是半顶鬼子的钢盔!那刺眼的膏药印记,烧成灰他们都认得!

“妈的!阴魂不散!”陈玄墨心里暗骂一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爬上来。这鬼东西怎么会出现在疍家水寨的棚屋底下?这破寨子,到底还藏着多少要命的玩意儿?

老鱼头的反应更快。他看到那半顶钢盔的瞬间,浑浊的老眼里精光爆射,像是印证了某种最坏的猜想。他根本顾不上再去管地上那团暂时被符纸和自身混乱牵制住的怨灵毒浆,枯瘦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一个箭步就蹿到了塌陷的窟窿边,动作快得不像个老人。他二话不说,一把抓住还卡在破洞边缘、正疼得龇牙咧嘴的胖子的胳膊,那只手像铁钳一样,力气大得惊人。

“不想死就出来!”老鱼头的声音又急又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手臂肌肉贲张,猛地发力!

“哎哟我的亲娘哎!”胖子只觉得胳膊快被拽脱臼了,整个人被一股巨力硬生生从塌陷的窟窿里拔了出来!那条伤腿在粗糙的木茬上又狠狠刮蹭了一下,疼得他眼前发黑,眼泪鼻涕一起飙了出来。他像条死狗一样被老鱼头甩到旁边相对安全的角落,瘫在地上只剩下哼哼的份儿。

就在胖子被拖开的下一秒!

呼——!

一股强劲的阴风,带着浓烈的土腥和铁锈味,猛地从那个黑黢黢的窟窿里倒灌上来!这风冰冷刺骨,吹得炉膛里的火苗都猛地矮了一截,疯狂摇曳,几近熄灭!棚屋里的光线瞬间昏暗下去。

“呃啊——!”角落里,那团由无数怨毒鬼脸凝聚成的暗紫色毒浆,仿佛被这从地下涌上来的阴风刺激到了,猛地发出一阵无声却更加狂暴的尖啸!它表面那些细小的人脸轮廓疯狂地扭曲、融合,整个毒浆团剧烈地蠕动、膨胀,像一颗正在被疯狂充气的、肮脏的紫色气球!贴在上面的三张黄符纸剧烈地抖动起来,上面的朱砂符文红光急促闪烁,发出“滋滋”的哀鸣,像是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边缘已经开始卷曲、焦黑!

“糟!”老鱼头脸色剧变,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地下涌上来的日军残留的煞气和怨气,正在给赵金福的血咒怨灵“充能”!这玩意儿马上就要彻底失控!

他枯瘦的手再次探向怀里,但这次,动作明显慢了一丝,脸上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凝重。压制这玩意儿,消耗比他预想的要大得多。

就在这时,一直死死盯着那团怨灵毒浆和地下窟窿的陈玄墨,左手腕上的七星印记猛地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灼痛!那感觉,像是有烧红的烙铁直接按在了骨头上!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

但伴随着剧痛,一种奇异的感觉也同时升起——他左胸心脏上方的胎记,开始隐隐发热!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力量,正试图透过皮肉,与那个塌陷窟窿深处传来的某种冰冷、沉重、带着铁锈硝烟气息的“东西”…产生某种联系!那感觉非常模糊,就像隔着厚厚的毛玻璃在看东西,但确实存在!胎记的温热与手腕的灼痛形成了诡异的对抗。

是那半顶钢盔?还是钢盔下面埋着的其他东西?这感觉…跟白虎山下那个巨大的钢铁机器核心有些类似,但似乎更加…古老?更加…沉寂?

没等陈玄墨细想这突如其来的感应,异变再生!

“噗!”

一声轻响,像是气泡破裂。贴在疯狂膨胀的怨灵毒浆上的三张黄符纸,其中一张再也承受不住内部狂暴的冲击和外部阴风的侵蚀,朱砂符文彻底黯淡,瞬间化为飞灰!

符纸一破,就像堤坝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轰!

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粘稠、带着更浓烈甜腻血腥味的暗紫色毒浆,如同高压水枪般从符纸破裂的位置狂喷而出!瞬间就将旁边两张还在苦苦支撑的符纸冲得摇摇欲坠!那团怨灵毒浆的体积猛地暴涨一圈,表面翻滚的鬼脸轮廓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怨毒!无数张无声嘶吼的嘴巴同时转向了陈玄墨和老鱼头的方向!

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锁链感瞬间缠绕上两人的脖颈!是纯粹的杀意和死气!

“顶不住了!”老鱼头厉喝一声,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他猛地将最后几张符纸甩出,却不是打向毒浆,而是甩向那个塌陷的黑窟窿!

唰!唰!

两张符纸精准地贴在了窟窿边缘裸露出来的、半埋着日军钢盔的湿泥和朽木上!符纸上的朱砂符文瞬间亮起微弱的红光,试图堵住那不断涌出阴冷煞气的源头。

但这似乎只是杯水车薪。那怨灵毒浆失去了部分符箓的压制,又得到了地下阴风的“滋养”,变得更加狂暴!它猛地一缩,随即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带着一股腥风,朝着离它稍近的老鱼头猛扑过来!无数张怨毒的人脸在毒浆表面浮现、湮灭,无声的尖啸几乎要刺穿耳膜!速度比刚才扑向胖子时更快!

老鱼头瞳孔一缩,他正分心压制地下窟窿的煞气,身体有了一瞬间的迟滞!眼看那污秽的毒浆就要将他吞没!

“小心!”陈玄墨怒吼一声,几乎是本能地动了!他强忍着左手腕七星印记那钻心的灼痛,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猛地释放!没有武器,他右拳紧握,骨节捏得发白,将全身的力量和那股从胎记涌起的、对抗灼痛的倔强力量,全部灌注在这一拳上!

没有花哨,没有技巧,只有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狠劲!拳头带着撕裂空气的微弱风声,狠狠砸向那团扑来的怨灵毒浆侧面!

砰!

一声沉闷的、像是打在了烂泥包裹的冰块上的声音响起!

拳头砸中的地方,暗紫色的毒浆猛地向内凹陷!陈玄墨只觉得一股冰冷刺骨、带着强烈腐蚀性的剧痛顺着手背瞬间蔓延上来!拳峰接触毒浆的地方,皮肤瞬间变得青紫,并且传来“滋滋”的轻微灼烧声!

但这一拳的力量也结结实实地传递了过去!

那团扑向老鱼头的怨灵毒浆,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巨力打得猛地一歪,冲击的轨迹硬生生被改变!它擦着老鱼头的衣角飞了过去,“啪”地一声重重撞在了棚屋另一侧用竹篾和泥巴糊成的墙壁上!

嗤——!

墙壁被毒浆接触的地方,如同被强酸泼中,泥巴迅速变黑、溶解,竹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被腐蚀出一个脸盆大的洞!毒浆粘在破洞边缘,剧烈地翻滚着,无数怨毒的人脸朝着陈玄墨的方向无声咆哮,显然被彻底激怒了!它表面被拳头砸中的地方,凹陷正在快速恢复,但残留的冲击力让它暂时没能立刻反扑。

“小子!你…”老鱼头躲过一劫,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他没想到陈玄墨会直接用手去砸那污秽玩意儿,更没想到这一拳竟然真的能打偏那东西!这小子…有点邪门!

就在这时,被老鱼头甩在角落里的胖子,正捂着剧痛的伤腿哼哼唧唧,眼角余光无意间瞥向了那个塌陷的黑窟窿深处。借着炉火透过破洞照进去的、极其微弱的光线,他似乎看到窟窿底下、半顶锈蚀钢盔旁边的湿泥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像是一块颜色更深的石头?又像是一截…埋在泥里的烂木头?

“墨…墨哥!洞…洞底下有东西在动!”胖子也顾不上疼了,带着哭腔尖叫道,声音都变了调。

陈玄墨和老鱼头心头猛地一凛,同时看向那个塌陷的窟窿!

只见窟窿深处,靠近那半顶锈蚀钢盔的湿漉漉黑泥里,一块巴掌大小、颜色比周围泥土深得多、形状不太规则的“东西”,正极其轻微地、一下一下地…向上拱动着!

它拱动的幅度很小,频率也很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小心翼翼地顶它。每一次拱动,都带起一小股混浊的泥浆,散发出更浓的土腥和铁锈味儿。

那东西…不像是石头,也不像是木头。它表面似乎覆盖着一层滑腻腻的、深褐色的东西,像是…凝固了很久的、厚厚的油污?或者…某种陈年的苔藓?

老鱼头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甚至比刚才面对怨灵毒浆时还要凝重几分。他死死盯着那拱动的“东西”,枯瘦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像是在极力辨认什么,又像是在极力压制着某种巨大的惊骇。

“那是…‘油尸泥’!底下埋着…‘炉膛’!”老鱼头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寒意。

“油尸泥”?“炉膛”?陈玄墨完全听不懂这疍家的黑话,但老鱼头语气里那股子深入骨髓的恐惧,让他瞬间明白——窟窿底下那个正在拱动的东西,绝对比眼前的怨灵毒浆还要恐怖百倍!那是一种来自更深层地狱的威胁!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时刻——

轰隆隆隆!!!

一阵沉闷得如同大地腹中发出的呻吟,毫无征兆地从众人脚下传来!整个水寨棚屋猛地剧烈摇晃起来!屋顶的油毡布发出“哗啦啦”的巨响,墙壁簌簌地往下掉泥块!炉膛里的火苗被震得疯狂乱窜,几近熄灭!

地震?还是…地底下的东西,要出来了?!

剧烈的摇晃中,贴在塌陷窟窿边缘的两张符纸红光急促闪烁了几下,“噗噗”两声,终于承受不住,彻底化为飞灰!那个被堵住的阴煞源头,瞬间畅通无阻!

呼——!

一股比刚才强劲数倍、冰冷刺骨、带着浓烈硝烟铁锈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如同血肉闷烧般的焦臭味的阴风,如同开闸的洪水,猛地从塌陷的窟窿里喷涌而出!

这股阴风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和冰冷,吹得陈玄墨和老鱼头都忍不住倒退一步,浑身汗毛倒竖!炉火“噗”地一下,彻底熄灭了!

整个棚屋,瞬间陷入一片浓稠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窟窿深处,那块在阴风中拱动得更加明显的“油尸泥”,似乎隐隐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不祥的暗红光泽…

“走!快走!这地方不能待了!”老鱼头的声音在黑暗中嘶吼,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迫和恐慌。他根本不再看那团暂时被陈玄墨一拳打懵的怨灵毒浆,也顾不上窟窿底下那正在拱动的恐怖玩意儿,枯瘦的手如同铁爪,猛地抓住离他最近的胖子那条没受伤的胳膊!

“哎哟!”胖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力扯得一个趔趄,伤腿在地上拖过,疼得他嗷一嗓子,眼泪鼻涕又下来了。

“跟上!”老鱼头头也不回地朝陈玄墨的方向吼了一声,另一只手已经粗暴地拉开了棚屋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

冰冷的、带着浓重水汽的狂风瞬间灌了进来!外面暴雨如注,天地间一片混沌的黑暗,只有远处水面上其他疍家渔船零星的风灯,在狂风骤雨中如同鬼火般飘摇闪烁。

陈玄墨也瞬间做出了决断。左手腕的灼痛和胎记的异样感应,窟窿底下那正在苏醒的恐怖气息,还有外面那如同跗骨之蛆般追来的血咒煞气…这棚屋就是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他毫不犹豫,一个箭步冲到墙角,抓起那个被撕裂、但内部似乎还在微微蠕动的背包——里面还装着染血的罗盘碎片和赶尸铃,绝不能丢下!入手一片湿冷粘腻,隔着帆布都能感觉到里面那东西的怨毒蠕动。他强忍着恶心,将其甩到肩上,紧跟着老鱼头冲出了摇摇欲坠的棚屋!

三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入狂暴的雨幕。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冰冷刺骨,瞬间就浇透了单薄的衣衫。狂风卷着雨水抽打在脸上,生疼。脚下的栈桥在狂风暴雨中剧烈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随时会散架。浑浊的江水在脚下疯狂翻涌,掀起黑色的浪头,狠狠拍打着船体和木桩,发出沉闷的巨响。

“往…往哪儿跑啊老鱼头叔!”胖子被老鱼头拽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湿滑摇晃的栈桥上挪动,声音在风雨中断断续续,充满了绝望。他伤腿使不上力,大半重量都压在老鱼头身上。

老鱼头佝偻的身影在风雨中却异常坚定,他死死拽着胖子,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如同两点幽火,扫视着这片在风暴中飘摇的水寨。“水路…走不了了!风浪太大!上…上山!”他嘶哑的声音穿透风雨,指向水寨后方那片在暴雨中只剩下模糊轮廓的、黑沉沉的山峦——正是他们来时路过的白虎山南坡!

上山?陈玄墨心头一紧。那地方刚经历过一场天崩地裂,祖坟煞气冲天,赵金福很可能还在附近…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紧跟在后面。

栈桥在脚下剧烈起伏,好几次胖子都差点摔倒。三人互相拉扯搀扶,艰难地挪向水寨边缘连接岸边的简易木桥。身后的棚屋方向,传来一声沉闷的、如同什么东西彻底塌陷的巨响,伴随着一阵更加浓烈的、令人作呕的甜腻腥臭味在风雨中弥漫开来——显然是那团怨灵毒浆彻底爆发了!但此刻,谁也顾不上回头。

就在他们即将踏上岸边那片被雨水泡得稀烂的泥地时——

嗷呜——!!!

一声凄厉、尖锐、完全不似人声的嚎叫,猛地撕裂了狂暴的雨幕,从岸上那片漆黑的密林深处传来!那声音充满了野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邪异,如同钢针般刺入耳膜!

“什…什么玩意儿?!”胖子吓得一个哆嗦,差点瘫倒在泥水里。

老鱼头的脚步猛地顿住!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抓着胖子的手骤然收紧,骨节都泛了白。“山…山魈!这鬼天气…它出来干什么?!”

陈玄墨也瞬间绷紧了神经。山魈!岭南民间传说中的山精鬼怪,凶戾异常!这种鬼东西怎么会在这时候出现?

不等他们多想,密林边缘的黑暗中,两点幽绿的光芒猛地亮起!如同两盏漂浮的鬼火!紧接着,一个模糊的、佝偻而高大的黑影,缓缓地从一株被风雨吹打得疯狂摇摆的大榕树后走了出来。

那东西大约有半人多高,但身形极其怪异。它浑身覆盖着湿漉漉、沾满泥浆的暗红色长毛,在风雨中紧紧贴在嶙峋的骨架上,勾勒出一种非人的枯瘦。两条胳膊奇长,几乎垂到膝盖,末端是巨大的、指爪弯曲如同铁钩的手掌。最骇人的是它的脸——一张青面獠牙、如同恶鬼般的面孔!突出的吻部,外翻的獠牙在偶尔划过的闪电映照下闪着惨白的光,一双狭长的眼睛此刻正散发着冰冷、贪婪、毫无感情的幽绿光芒,死死地锁定了栈桥上的三人!

正是传说中的山魈!它像一尊从地狱爬出的恶鬼雕塑,静静地站在风雨飘摇的岸边,挡住了他们上岸的唯一去路!那幽绿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人遍体生寒!

“退…退回去!”胖子吓得魂飞魄散,拖着伤腿就想往栈桥深处缩。

“没路了!”老鱼头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沙哑,他枯瘦的手死死扣住胖子,不让他后退。身后是爆发了怨灵毒浆的棚屋和水寨,前面是拦路的凶戾山魈,简直是绝境!

陈玄墨的心也沉到了谷底。他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陨铁匕首,左手腕的七星印记灼痛得更加剧烈,仿佛在警告着巨大的危险。左胸的胎记也在微微发热,但与手腕的剧痛不同,这热流似乎…隐隐指向了对岸那只山魈?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那只拦路的山魈,突然有了动作!

它那只巨大的、如同铁钩般的右爪,缓缓地抬了起来。爪心朝上,似乎托着什么东西。

借着远处水寨渔船风灯在风雨中透过的、极其微弱的光线,陈玄墨的瞳孔骤然收缩!

山魈那巨大的、沾满泥浆的爪心里,赫然托着一块巴掌大小、边缘磨损、沾满湿泥的暗沉金属碎片!碎片表面布满了极其复杂玄奥的纹路,在幽暗的光线下,隐隐流转着一丝微弱的、温润的乳白色光泽!

那纹路…那光泽…陈玄墨太熟悉了!

是青铜罗盘的碎片!与他左胸胎记的形状、与白虎山下那口棺材里干尸天灵盖上的碎片、与林九叔从黑驴蹄子里挖出来的那块…完全同源!

更让陈玄墨心脏狂跳的是,就在他看到那块碎片的瞬间,他左胸心脏上方的胎记,猛地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灼热!一股强烈的、如同磁石相吸般的冲动,瞬间涌遍全身!仿佛有一个声音在灵魂深处呐喊:拿到它!必须拿到它!

而那只山魈,那双冰冷的幽绿眸子,似乎也穿透了狂暴的雨幕,精准地落在了陈玄墨的身上!它的目光,仿佛直接钉在了他那正在灼热发烫的胎记位置!

山魈猛地仰头发出一声更加尖锐、更加短促的嚎叫!声音不再凶戾,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呼唤?或者说…指引?

嚎叫声落,山魈猛地转身!它佝偻却异常迅捷的身影,如同一道暗红色的鬼影,几个纵跃就蹿上了岸边的陡坡,朝着白虎山南坡那片被暴雨笼罩的、更加黑暗的密林深处冲去!但它并非埋头狂奔,而是每冲出十几米,就猛地停顿一下,回头用那双幽绿的眸子死死盯向陈玄墨三人所在的栈桥方向,同时将那只托着青铜罗盘碎片的巨爪高高举起!仿佛在刻意地…引路?!

“它…它在指路?!”胖子也看到了山魈爪心的东西和它那诡异的举动,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老鱼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山魈消失在雨幕中的方向,又猛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水寨深处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棚屋,以及更远处江面上那翻滚的、似乎正有暗红血雾弥漫而来的方向。他脸上的皱纹剧烈地抽搐着,似乎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跟…跟上去!”老鱼头猛地一咬牙,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那东西…是冲着你这小子的胎记来的!它爪子里…是罗盘碎片!它在引我们去祖坟!”他枯瘦的手指向陈玄墨的胸口,眼神复杂无比。

没有时间犹豫了!前有山魈引路,后有血咒追魂!陈玄墨一咬牙,将肩上的背包带子勒紧,沉声道:“走!”他率先一步,冲下摇晃的栈桥,踏上了岸边那片被雨水浸泡得如同沼泽的泥泞山坡!

冰冷的泥浆瞬间没过了脚踝,每一步都陷得很深,拔出来都异常费力。狂风裹挟着暴雨抽打在脸上,几乎睁不开眼。胖子被老鱼头半拖半拽着,那条伤腿在泥地里根本使不上劲,每一步都伴随着痛苦的闷哼和咒骂。

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在瓢泼大雨和泥泞不堪的山坡上艰难跋涉,循着山魈那若隐若现的暗红色身影和它手中碎片偶尔闪过的一丝微光,朝着白虎山南坡——胖子家那片刚刚经历了天崩地裂、煞气冲天的祖坟方向,亡命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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