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生他们……”
“走了。突围时，他替我挡了子弹……”
徐子林攥紧枪杆：“鬼子这次来得太猛，谁也没料到。老王，咱们得活下去，得让他们血债血偿。”
“会的……一定会的。”
王风喃喃地念着“老王”，耳边不断传来呼喊声，可他什么也听不清了。
身体的酸痛和接连不断的剧痛早已突破极限，直到看见徐子林他们出现的那一刻，紧绷的神经彻底断裂。
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老王！”
意识深处，似乎有谁在嘶吼，声音几乎变了调，他模糊觉得那是徐子林。
这嗓门……
还真像个娘们……
从公主坟出发，途经张家村、无名村，一路便可抵达平庄。
小牛村所在的平原地带，在穿过张家村与无名村之间的区域后，逐渐过渡为连绵山岭。
段鹏与和尚带领两个排原计划直插公主坟，却在两村交界处遭遇日军。
几百名日兵在山中来回穿行，像是在追捕某个人。
和尚与段鹏立刻认出，这支队伍正是曾在公主坟东侧小路与他们交火的那股敌人。
可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团长在哪？
政委又是否安全？
和尚躲在暗处，望着漫山遍野的日寇，心头猛地一沉：“段鹏，你说……该不会是三哥他们被击退了，鬼子才追到这里来的吧？”
段鹏沉默片刻，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团长绝不会出事。”
“可这些鬼子到底在找谁？要是三哥和政委被迫进了山，现在正被围剿呢？”
和尚猛然站起，转身就要冲出去。
段鹏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拽回，“冷静点！救他们是肯定的，哪怕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但现在满山都是敌人，咱们贸然行动，就是白白送命。”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相信三哥他们还活着，但拖得越久越危险。现在听我的——咱们立刻返回平庄，用电台联系一营长史文才，让他集结全团兵力。到时候，不仅要救人，还要把这些鬼子一锅端了，给牺牲的兄弟们讨个公道。”
和尚浑身一震，重重点头，重新伏下身子，“好！我听你的，马上动身。”
主意既定，二人迅速带着队伍撤离敌方视线，朝着平庄方向悄然推进。
途中，情报组的老黑打开电台，将紧急军情发往远方……
……
王风昏昏沉沉，只觉脑袋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这种感觉，竟与他在军区医院初醒时如出一辙。
没想到不过短短时日，他又一次跌入这般混沌。
视线渐渐聚拢，意识也一点点恢复。
四周漆黑一片，只能隐约看见两侧的岩壁。
“天还没亮？”
王风轻声嘀咕，语气里透着不解。
他这才注意到，身边竟躺着一个人。
“老徐！”
记忆如浪涌来。
他记得自己弹药耗尽，身上多处受伤，被日军小佐木大队逼至背坡死角。
那时，他已准备以身殉国。
就在生死一线间，徐子林带着一排人突然出现，杀出重围。
心神一松，王风便失去了知觉。
后来发生了什么？
他虽未亲见，却也能猜个大概。
徐子林只带了一个排，面对数百敌军，唯一的选择就是撤退。
敌人紧追不舍，两人一路奔逃，最终躲进了这处山洞。
他抬眼打量前方，发现此处竟是一个隐蔽的洞穴。
入口窄小，仅容一人进出，外头还盖着枯草，显然是人为遮掩过的痕迹。
洞内无风，寒气难侵，在这个冷得刺骨的冬日清晨，这里竟有些暖意。
王风心头微动，老徐果然选了个好地方。
可这是哪儿？
据他所知，附近只有张家村与无名村之间的山区才可能有这种地形。
可从公主坟到这里，路程并不近。
他们是怎么抵达的？
他转头看向仍在沉睡的徐子林。
那人身体瘦弱，蜷缩成一团取暖，眉头紧锁，满脸倦色。
王风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有些陌生——以前从没注意过，老徐的五官竟透着一丝清秀。
呼哧——
徐子林猛地抽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黑暗中，一张脸正盯着他，吓了他一跳。
咳咳咳——
“老徐，你醒了！”王风咧嘴笑了。
徐子林点点头，环顾四周，“我之前给你处理过伤口，现在感觉怎么样？”
“伤口？”王风伸手摸了摸后背、腹部和腿，疼痛明显减轻，“没事了，不碍事。”
短暂的安静蔓延开来。
“其他人呢？跟你一起来的那些兄弟……”
沉默再次降临，沉重得几乎压住呼吸。
“只要你活着就好。”
徐子林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王风望向洞口那缕微光。
铁生、木头、大宝……新三团的每一个名字在他心中划过。
“他们的血不会白流。”
“报仇的事，算我一个。”
徐子林低声说。
王风转过头，笑了笑，“那当然。团长缺不了政委，老王也离不了老徐。”
洞口处的风轻轻吹动，两人静默相对。
方才还谈笑风生，如今却像是隔了层薄雾，熟悉的面容竟透出几分生疏。
忽然，一阵咕噜声从王风腹中传出。
“咳咳——饿得不行了，可不是我故意出声。”
徐子林瞥他一眼：“外头全是盯着你脑袋的日本人，你要真想出去当靶子，我不拦着。”
王风缩了缩脖子：“还是算了，这天寒地冻的，野兔都藏得不见影儿。”
话虽断续，倒也算聊着解闷。
王风这才留意到，徐子林身上只裹着一件单衣，自己披着的外套竟是对方让出来的。冷风钻进袖口，那人正用力搓着手臂取暖。
他一愣，立刻把衣服脱下递过去。
“你这是做什么？你是伤员，更该保暖。”
“可我是男人。”
王风笑了笑，不由分说将外套重新披上徐子林肩头。
许久无言。
……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我也是男的！”
“老徐啊，”王风望着洞外飘雪，“咱俩现在被困在这地方，鬼子说不定哪步就踩到洞口了。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是未知数。既然如此，不如抛开那些身份、立场、规矩，痛快说点真心话。若真能走出这里，今天的话，我就当没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