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这玩意儿味儿也不咋地！”
“可不是嘛，呛得脑门疼。”
唯独张大胆乐此不疲，见谁抽两口就递回来，立刻抢过去猛吸，一口接一口，毫不吝啬地吞云吐雾。
趁着抽烟的间隙，连里的干部也陆续聚了过来，彼此谈天说地，仿佛忘了前方正等着他们的血战。
忽然，王风收起笑容，开口道：“兄弟们，眼下的情形你们也都看在眼里。
现在只剩一百多号人，子弹基本打光了。
照政委常说的话，咱们已经走到绝路上了。
再守……根本守不住了。”
他声音低沉，话一出口，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手中的烟没人再点，谈笑也戛然而止。
“好在乡亲们已经撤得差不多了，我们没白拼这一场。接下来，该为自己谋条活路。现在我下令——”
“和尚、段鹏，西北方向交给你俩。带上所有新兵，立刻撤离。”
“鬼子一发现动静，必定追击。他们现在还在整顿，正是机会，别耽误时间。”
和尚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发颤：“三哥，该留的是我，你带人走！”
段鹏一把按住他肩膀：“少废话！团长交给你了，你要是出一点差错，我饶不了你。”
两人僵在原地，谁也不肯挪步。
其他班排长默默站成一排，战士们也攥紧枪杆，脚跟像扎进了土里。
王风环视一圈，嘴角扯了下：“怎么，都想违抗命令？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感情用事顶什么用？走！”
“俺不走！”和尚吼了出来。
“团长，这一回，俺不能听你的。”
段鹏眼眶泛红，语气却硬得像铁。
其他人没说话，但眼神早已表明一切。
王风抬头看向那一张张冻得发青的脸：“你们呢？这些刚上战场的新兵，也要留下来等死？”
一名年轻战士往前迈了一步，声音不大，却清晰：“报告团长，四次冲锋打下来，我们早不是新兵了。你说老兵留下，那我们就是老兵。我们跟你打到底。”
“对！跟团长在一起！”
“大不了一死，有什么好怕的！”
群情激奋，寒风都压不住那一腔滚烫。
王风突然冲上前，一脚踹在和尚腿上，又踹向段鹏：“你们两个混账东西，就盼着全军覆没是吧？”
“当年在黑林子，我教你们潜伏、突围、取舍，全喂狗了？”
“民族存亡面前，谁的命都不是金贵的。可任务比命重要，懂不懂？”
“你以为我想死在这儿？笑话！能要我命的人还没生出来！”
“我是嫌你们拖后腿！等你们撤了，我自然有办法脱身。你们倒好，一个个摆出赴死的模样，像话吗？”
他盯着二人，声音低了下来：“和尚，段鹏，我再说最后一次——十六个老兵留下断后，其余人马上撤！平庄见。”
话音落定，四周骤然安静。
干部们都懂，王风越是平静，越不容置疑。
和尚咬着牙，终于低头：“是！”
段鹏狠狠抹了把脸，从人群中点出十六人。
临行前，他和和尚一人揪住一个老兵的领子，指甲几乎陷进布料里：“你们是跟着团长出生入死过的。一句话——哪怕全死了，也得让团长活着回来。”
“是！”十六道声音同时响起，整齐划一。
天色紧迫，一切调度完毕后，段鹏与和尚率领一百四十余人，在留下部分伤员后，迅速向西北方向转移。
远处，一名攀上竹竿的日军哨兵突然高喊：“他们逃跑了，他们逃跑了！”
小佐木从短暂的昏沉中猛然惊起……
……
当和尚与段鹏抵达李家村时，枪声已近尾声。
两人立即加入战局，敌方特别挺进队很快溃不成军。
“老周，乡亲们都撤走了吗？”
段鹏在村口遇见了守村排长周成。
周成抹了把脸上的血迹，答道：“全撤了。张连长带人增援后，小鬼子扛不住火力，被我们围住打了个干净。跑了几个，其余都撂在这儿了。你们那边咋样？团长呢？”
段鹏低声道：“团长让我们先走，这次来的鬼子太多，李家村守不住了，眼下只能退到平庄。”
“那就去平庄！”
平庄深藏于偏僻山地，位于最远无名村以东。
进入此地后，地形由开阔平原转为密林山岭，极易隐蔽。
日军即便大规模扫荡，也难觅踪迹。
天地间的严寒似乎稍有缓和，时间约莫凌晨五点。
和尚、段鹏、周成等人踏着冰雪，终于抵达平庄。
因王风一路阻击拖延，小牛村、公主坟、张家村等六个村落的百姓均已安全转移至此。
各路人马会合，干部们见面第一句话几乎一致：“和尚，段鹏，团长在哪？前面打得怎么样？”
和尚一愣，“俺俩是绕了远路，把每个村子都看过一遍才来的。啥？团长没到？”
张洞皱眉：“没影儿。百姓刚安顿下来，我本想带队去接应你们，政委却让我原地布防，防备敌人偷袭。你们这话啥意思？团长不是一直跟你们在一起吗？”
段鹏猛地一拍脑门，脸色骤变：“糟了！和尚，咱被骗了！团长他们还没脱身！”
张洞一怔，随即怒吼：“你们说啥？难道是扔下团长自己跑了？”
段鹏苦笑摇头：“你还不明白？那是团长下的命令，他让俺和和尚先带人走，自己断后。我一直以为他们早就到了这儿……对了，政委呢？你们不是说见过他？”
“政委？”
张洞愣在原地，满脸茫然，“政委是在路上跟我们传达的命令。他说完就带人去支援团长了，没跟你们碰上？”
“哎呀，这下糟了，咱们人都出来了，反倒把团长和政委落在后面。”
“不会吧，政委该不会一去就没接上团长，两个人全被鬼子堵住了？”
“现在咋办？”
“和尚，段鹏，你们俩是团长身边最得力的人，说句话！”
和尚抹了把脸，声音沉稳：“俺只有一个办法，你们留下保护乡亲们，让俺带一支队伍杀回去，救团长和政委。”
“胡扯！要走一起走！”
“对！人都丢了，咱撤出来有个啥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