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敬友站在门口，嘴角一扬：“这事我也听说了，说起来还真得谢谢三哥。当初三哥临走时给那苟霍哲一枪，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脸皮厚得很，把那枪伤说成是跟八路军拼杀留下的。”
平安县城里，几乎人人都听过这个故事。
柳庄外，一个小队的日军被一队八路军伏击，全军覆没。
皇协军中队长苟霍哲，在庄外与这队八路激烈交火，最后成功歼灭敌人，为日军报了仇，自己也挂了彩。
据说战斗结束后，苟霍哲还带了几十具八路军的尸体去见日军，鬼子为此重赏了他，还把他这个中队调到了平安县城驻防。
徐丰收冷冷一笑：“这狗汉奸哄骗小鬼子还真是有一套，那几十具八路军尸体，说不定都是他从乱坟岗里挖来的。”
王风笑着摇头：“这苟霍哲倒也算个人物，可惜投靠了小鬼子，白白浪费了本事。我觉得，咱们倒是可以把他挖过来，好好用一用。”
如今的苟霍哲，在平安县城当上了伪军中队长，风光得很。
他一直觉得日本人好骗，这次也一样，不过是找了几具假的八路军尸体，就让一位驻平安的日军中佐对他刮目相看，把他从柳庄那个穷乡僻壤调到了这战略要地。
有时候，他甚至还会想起，那位用枪打伤他的八路小队队长。
在他看来，要不是那位八路兄弟，干掉了柳庄的一个日军小队，也不会引来日军大队的注意，他苟霍哲也就没机会，在那位中佐面前好好表现，从而调到平安县城。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的话，居然真成了现实。
苟霍哲家的大门忽然被敲响，来人只有王风和许敬友两人，都是便衣打扮，身上除了配枪，再没带别的武器。
可能是敲门声太轻，敲了好一会儿，屋里没人应声。
许敬友正准备再敲，王风忽然抬手制止：“敬友，别急，听，里面有动静。”
两人立刻安静下来，只听院里传来一段对话。
“儿子，天不早了，赶紧去学堂吧。再不去，先生又要罚你。”
“我不去。”
“为啥不去？那是我给你找的最好的学堂。”
“因为老师不喜欢我。”
“他为啥不喜欢你？”
“还不是因为你，爸爸。同学们和老师都说你是汉奸，我跟他们吵，结果老师罚我，大家都骂我。”
“别听他们胡说，他们懂什么。”
“爸爸，汉奸到底是什么？”
苟霍哲被儿子一句话问得心里发虚，他最在意的就是这个孩子。
说起苟霍哲的私德，撇开他当汉奸这事，他确实是个称职的父亲、丈夫和儿子。
他对家人呵护备至，尤其对儿子，几乎是捧在手心里疼。
苟霍哲的父亲早年因饥荒去世，家里只剩他和母亲相依为命。
因为家境贫寒，苟霍哲小时候没上过几天学，也没人教他什么对错，他的母亲不识字，自然也无法告诉他做人的道理。
小时候饿得前胸贴后背，母亲为了让儿子活下去，带着他去地主家的地里偷红薯。
每次偷红薯时，母亲都让苟霍哲在外头望风，有时运气不好被发现，母子俩都会被拖回去打一顿。
童年的苦日子，在他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记，他也曾问过母亲：“偷别人家的东西是不是不对？”
可母亲总是笑着拍他的头：“傻孩子，都快饿死了，还讲什么对错。”
年幼的苟霍哲就真的信了，成了村里出了名的“小偷”，家里缺什么，他就去邻居家顺。
长大后，他一步步混到了今天这个位置，不管是靠什么手段得来的，他都觉得值得骄傲。
等到他把母亲接到身边时，记忆中那个柔弱可怜的母亲，竟甩了他一巴掌：“傻孩子，你怎么真给日本人卖命了？”
他好说歹说才把母亲留下来，但无论怎么解释，母亲始终冷着脸，每次他回来，她都只是叹气。
苟霍哲从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认为母亲为了他能偷红薯，自己为了家人也可以当汉奸。
他对妻子也是一心一意，没仗着权势沾花惹草。
所以，若不看他当汉奸这层身份，他确确实实是个好父亲、好丈夫、好儿子。
但现在，儿子忽然问起汉奸的事，那双清澈的眼睛，竟让他心里一颤。
“管家，我刚才听见有人敲门，你还站着干嘛，快去开门。”
苟霍哲不敢正面回答，只好转移话题。
“爸爸，我去开门。”
苟霍哲看着儿子跑去开门的背影，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院门打开，两道声音传了过来：“叔叔，你是来找我爸爸的？”
“是的，小朋友，我是你爸爸的朋友。”
苟霍哲正疑惑着抬头，眼前却是王风抱着自己的儿子，满脸笑意地走过来。
苟霍哲记性一向好，虽然第一次见王风是在柳庄外，那时他伪装成日兵模样。但此刻重逢，他只是愣了一下，就认出了对方。
“是你……”
他望着王风与儿子亲昵地交谈，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
他固然珍惜性命，但更在意儿子的安危。
如今儿子在王风怀里，他不敢有任何动作。
王风低头笑着问孩子：“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孩子答：“叔叔，我叫苟爱国，今年五岁。”
王风点头：“爱国，这名字取得真好。你爸爸心里，还是有国家的。你不是问过‘汉奸’是什么吗？来，叔叔给你讲讲……”
“管家，有贵客到了，还不快去备茶？”
苟霍哲打断了王风的话，转头对下人吩咐，又对几人说道：“几位老朋友来了，请进屋坐坐。”
王风点头一笑：“好。”
一行四人，带着孩子走进客厅。
坐下后，王风对苟爱国说：“小朋友，叔叔和你爸爸说点事，你先出去玩一会儿好不好？”
苟霍哲一听，正中下怀，立刻附和：“对，爱国，你先出去玩吧，爸爸有事要谈。”
这孩子也不知像谁，生在苟霍哲这样的家里，性格却出奇地乖巧懂事。一听父亲这样说，便点头自己走了出去。
门刚关上，屋里的气氛顿时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