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山压根没搭理身后那些像见了鬼一样盯着他的目光。
他伸手一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股混杂着草药味和衰败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扼住了他的心脏。
“妈，我回来了。”
石山说着，把那筐沉甸甸的火铜矿“砰”地一声重重砸在地上，然后快步走到床边。
这会儿，妇人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了，呼吸特别微弱，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只有那只攥着火阳石的手，还留着那么一丝暖意。
不行，不能再等了！
石山急忙抓起一块最大的火铜矿，塞进母亲另一只冰冷的手里。矿石上残留的地心温热，好像让母亲一直紧锁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点。
接着，他手忙脚乱地抓起一块破布，包上几块成色最好的矿石，又抄起那把造型怪异的螺旋镐，转身就往门外冲。
“山儿……”
身后传来母亲微弱得像蚊子叫一样的声音。
石山猛地回过头。
“……小心。”妇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浑浊的眼珠费力地转动着，嘴唇微微动了动。
石山眼眶一热，用力点了点头。
“妈，等我回来！”
说完，他就像一头蛮牛似的，“嗖”地冲出土屋，头也不回地朝着黑石镇的方向拼命跑去。
在他身后，隔壁木板床上的沈君兰，意识正沉浸在一片由无数数据组成的光海里。光幕中央，一个以“石山”为核心的节点，正在疯狂闪烁，不停地传输着海量数据流。
【“火种”一号个体，已脱离新手区域。】
【社会关系链接建立中……风险评估模型启动。】
【知识库“二级 - 简易焦炭炼钢法”已预载入个体潜意识，触发条件：高纯度热源需求。】
陈铮的数据体看着光幕上，代表石山的光点朝着代表黑石镇的复杂光斑冲过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让风暴，来得更猛烈些吧。”
……
黑石镇到了。
这地方可比枯水村大了一百倍，热闹程度也翻了一百倍。
空气里到处弥漫着牲畜粪便的臭味、各种食物的香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灵草燃烧后的特殊气味。
石山对这些完全不在意，他心里只有一个目标，就是镇上最大的商行——百宝阁。
“站住！干什么的？”
门口的伙计一看到石山这一身泥腿子打扮，满脸穷酸样，立马皱着眉头伸手拦住他，那架势，就好像生怕石山弄脏了门前的青石板。
石山也不啰嗦，直接解开怀里的布包，几块闪着暗红色妖异光芒的矿石“咕噜咕噜”地滚了出来。
“收矿吗？”
伙计原本伸长的脖子一下子僵住了，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
火铜矿！
而且还是成色这么好的火 - 铜 - 矿！
“收！收！客官里面请，快里面请！”
伙计的态度瞬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点头哈腰地把石山往里面引。
一个穿着锦缎长衫、身材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听到动静，从后堂走了出来，这人就是百宝阁的钱掌柜。他接过矿石，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又用指甲刮了刮，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算计的光。
“不错，是上等的火铜矿。小兄弟，你这矿从哪弄来的？”
“山里捡的。”石山面不改色地回答。
钱掌柜笑了笑，也不拆穿他，摆出一副为他着想的样子说：“这样吧，这几块矿，我给你二十个银币。以后你要是还有，都送到我这儿来，价格好商量。”
二十个银币？
石山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来之前他打听过，一块这样的矿石，至少能值五个金币，换算成银币就是五百个啊！这掌柜的心，比黑山矿洞的石头还黑！
“掌柜的，你这……”
“钱掌柜，你这么做可就不地道了啊。”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
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年轻修士，正靠在柜台上，手里把玩着一柄玉如意，饶有兴致地看着这边。这人就是镇上唯一的炼器师，刘仙师。
钱掌柜看到他，脸上立刻堆满笑容：“刘仙师，您怎么看？”
刘仙师斜着眼睛看了石山一眼，那眼神，就像人看路边一只不起眼的蚂蚁。他的视线根本没在矿石上停留，而是落在了石山背后的螺旋镐上。
“这东西，是你的？”
石山点了点头。
刘仙师懒洋洋地招了招手。
石山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镐递了过去。
刘仙师接过螺旋镐，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这玩意儿太重了，拿在手里就像一块死沉的铁疙瘩。他往里面注入一丝灵力，结果灵力就像泥牛入海，一点反应都没有。
“呵。”
刘仙师不屑地冷笑一声，随手把螺旋镐“哐当”一声扔回到柜台上，声音大得震得人耳朵疼。
“一块凡铁罢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
他转头看向钱掌柜，语气里的轻蔑一点都不掩饰：“这小子能挖到火铜矿，纯粹是祖坟冒青烟，走了狗屎运。给他二十个银币，都算是抬举他了。”
钱掌柜听了，腰杆一下子又硬了起来，对着石山摊开双手说：“小兄弟，听到了吧？刘仙师都这么说了，二十个银币，你爱卖不卖。”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跟着哄笑起来。
“哈哈，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神兵利器呢，原来就是一块废铁。”
“凡人就是凡人，走了运都不知道珍惜，活该穷一辈子！”
这些嘲讽的话就像一把把钝刀子，在石山的心口来回割。
可石山没有愤怒，只是觉得这些人很可笑。
凡铁？
他紧紧攥起拳头，指甲都深深陷进肉里，嘴里弥漫开一股血腥味。
他抬起头，死死盯着刘仙师那张傲慢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
“仙师，我跟你赌！”
刘仙师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跟我赌？你一个泥腿子？赌什么？赌你会不会被我一根手指头碾死吗？”
石山指着柜台上的火铜矿说：“就赌提炼。我用我的‘凡铁’，你用你的仙家法器。咱们同时提炼这块矿石，看看谁提炼出来的精铜，品质更好，数量更多。”
这话一出口，整个屋子的人都惊呆了。
一个凡人，居然要跟仙师比炼器？
钱掌柜的脸都绿了，觉得石山肯定是疯了，这是存心来砸场子的。
刘仙师也愣了一下，紧接着就勃然大怒：“放肆！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比试？”
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对他仙师身份的极大羞辱！
石山却毫不退缩，向前跨出一步，几乎要顶到刘仙师的脸上：“你是不敢吗？”
“还是说，你这位仙师的本事，连我这个用‘凡铁’的凡人都比不上？”
“好！好！好！”
刘仙师气得反倒笑了，连着说了三个好字，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
“今天我就让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蝼蚁，见识见识什么叫仙凡之别！”
“你要是输了，你身上所有的矿石都归我，你还得给我磕三个响头，然后滚出黑石镇！”
石山眼神一凝：“要是我赢了呢？”
“你赢？”刘仙师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要是能赢，我这‘三阳真火炉’，就送给你当夜壶！”
说完，他一拍储物袋，一尊半人高的赤红色丹炉出现在众人面前，炉身上宝光流转，散发着惊人的热量。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叹，这可是刘仙师吃饭的家伙，一件真正的法器！
石山看了看那丹炉，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螺旋镐。
“一言为定！”
很快，商行后院被清出了一片空地。
刘仙师盘腿坐在他的三阳真火炉前，神情傲慢得很，单手掐诀，一团橘红色的火焰凭空冒了出来，然后投进炉子里。炉火“呼呼”地烧着，散发出的热浪让周围的凡人都纷纷往后退。
再看另一边，石山只是默默地用几块砖头，垒了一个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土灶，在土灶下面堆上最普通的木炭。
这一对比，简直就像个笑话。
“这小子是真疯了，居然拿土灶跟仙师的法器比？”
“等着瞧吧，等会儿他连矿石都融化不了，白白浪费一块好矿石！”
在众人的嘲笑声中，石山把一块火铜矿扔进了土灶，然后拉动旁边一个破旧的风箱。
呼——呼——
风箱发出单调的声响。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这事儿没啥看头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石山没有用任何工具，直接把手伸向了通红的炭火！
不对。
他的手并没有碰到火焰，而是在灶口不断变换姿势，五指就像在拨弄琴弦一样，巧妙地引导着每一股气流的走向。他的皮肤能清楚地感觉到，哪一股热流在舔舐着矿石的底部，哪一股旋风把矿石表面的浮灰给带走了。
他的身体，他的本能，都在告诉他该怎么做。
在某个瞬间，他感觉到灶里的火焰好像变得“干渴”了，于是他抓起一把后院最普通的沙土，“哗”地一下洒进灶里。
嗤！一股黄烟冒了起来。
接着，他抄起了那把螺旋镐。
他没有用锤子那一头，而是用镐的尖端，对着那块烧得半融的矿石，以一种特别诡异的频率，快速地点刺起来。
叮！叮！叮！叮！
这声音清脆得很，连成一片，还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
这哪是在打铁啊，简直就是在弹奏！他用镐尖当作手指，用矿石当作琴，弹奏着一首只有他自己能听懂的“金属之歌”！每一次敲击，都有一股震荡力钻进矿石内部，把里面的杂质像唱歌一样“唱”了出来，逼得这些杂质化作黑烟，飘散在空气里。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快到众人眼里只剩下一片模糊的影子。
这简直就是在跳舞。
一场和火焰、金属一起共舞的，狂野却又精准无比的舞蹈！
另一边，刘仙师也到了关键时候，他满头大汗，拼尽全力催动灵力，炉子里的三阳真火已经变成了刺目的纯白色。
“开！”
随着他一声大喊，炉盖“嗖”地飞起来，一团拳头大小、流光溢彩的铜液飞了出来，落在提前准备好的模具中，很快就冷却成型了。
一块色泽赤红、灵气逼人的铜锭，出现在众人眼前。
“好！”钱掌柜第一个鼓掌大声叫好，“不愧是刘仙师，这精铜的品质，比市面上最好的还要高三成！仙师真是厉害啊！”
刘仙师擦了擦汗，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他轻蔑地朝石山那边看过去，准备好好欣赏一下石山绝望的表情。
可就在下一秒，他脸上的得意，一下子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