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寒暑两易。
华山之巅,云雾依旧缭绕,但弥漫在空气中的,已非昔日穆人清逝去、强敌环伺时的沉重悲怆,而是一种蓬勃向上、锐意进取的昂扬之气。演武场上,剑光霍霍,呼喝阵阵,较之两年前,气象已然大不相同。
这两年间,袁承志励精图治之下,华山派真正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得益于他公开传授的武学心得与改良后的内功调息法,派中弟子的根基打得愈发扎实,内力修行事半功倍。更有一批天赋、心性俱佳的年轻弟子脱颖而出,在梅剑和的悉心调教与袁承志偶尔的关键点拨下,修为突飞猛进,已然能够独当一面。
其中尤为出色的,便是被袁承志破格提拔、年仅十六便跻身二代弟子之列的林平之。此子出身福建福威镖局,家传的“辟邪剑法”本就以招式诡奇、身法迅捷着称,只是内功心法似是而非,威力不显。投入华山后,他并未舍弃家传剑法,反而在袁承志“万法归宗,重在根基”的理念指导下,以浑厚的混元功为基,重新锤炼辟邪剑招,竟走出了一条与众不同的路子。其剑法之快、之诡,犹在金蛇剑法之上,只是少了几分金蛇的灵动百变,多了几分狠戾决绝,与人交手时,往往数招之间便能抢占先机,令人防不胜防。
此刻,演武场中央,林平之正与一名资历颇深的二代师兄切磋。只见他身形飘忽如鬼魅,一柄长剑使得如同疾风骤雨,剑光闪烁间,竟隐隐带起一道道细微的、扭曲视线的残影,将那师兄逼得连连后退,守多攻少,额角已然见汗。
“好小子!这‘幻影辟邪’越发纯熟了!” 围观弟子中有人忍不住喝彩。
“听说上月他随梅师叔下山办事,单凭一手快剑,十招之内便挑了鄂北三凶,名声都传到江南去了!”
“啧啧,真是后生可畏啊……”
场边,袁承志与黄真并肩而立,静静观战。
黄真捋着胡须,眼中满是欣慰:“小师弟,你瞧瞧这林小子,进境当真是一日千里。假以时日,必是我华山派一员虎将!你当初力排众议,破格提拔他,眼光果然毒辣!”
袁承志微微颔首,目光却并未停留在林平之那令人眼花缭乱的剑招上,而是更关注其气息运转与步伐转换间的细微之处。“剑快是快,诡也够诡,只是……戾气稍重,少了些回转的余地。混元功的根基还需再打磨,否则久战之下,恐难以为继。”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场中激斗的林平之耳中。林平之剑势微微一滞,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攻势虽依旧迅捷,却不再如之前那般一味抢攻,多了几分沉稳与变化。
黄真哈哈一笑:“要求别那么高嘛!年轻人,有点锐气是好事!总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强!”
袁承志也笑了笑,不再多言。他知道,每个弟子都有自己的路,过多的干预反而不美。他能做的,便是在关键处给予指引,剩下的,需他们自己去体悟、去经历。
除了林平之,派中还涌现出数位各具特色的年轻俊彦。有将伏虎掌法练得刚猛无俦、大开大阖的崔希敏;有精研华山剑法、于守御一道颇有独到之处的岳灵珊(乃一新收女弟子,与令狐冲等人同辈);更有对医道、机关杂学表现出浓厚兴趣,虽武功不算顶尖,却能为派中解决诸多实际问题的高根明。
看到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面孔,袁承志心中颇感欣慰。华山派的未来,终究要靠他们来支撑。
而他自己,在这两年间,也并未有丝毫懈怠。体内“阴阳净火诀”已臻圆融之境,内力浩荡磅礴,生生不息。对金蛇剑法的领悟也更上一层楼,已然超脱了招式的束缚,达到了“意动剑随,无招胜有招”的境界。他甚至开始尝试,将螭龙令那引动、调和天地元气(尤其是火系元气)的异能,更深层次地融入自身武学体系之中,虽未完全成功,却也偶有所得,威力惊人。
这一日,他正在后山那处瀑布下静坐,并非练剑,而是尝试以神识沟通怀中螭龙令,引动周遭天地间那至阳至刚的元气。只见他周身隐隐有金蒙蒙的光晕流转,瀑布冲击而下的水汽靠近他身体尺许,便悄然蒸发,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火焰屏障所阻。
忽然,他心有所感,猛地睁开双眼,望向西北方向。那里是华山派设立的一处外围警戒哨卡所在。
几乎与此同时,一名弟子气喘吁吁地飞奔而来,脸上带着惊怒之色:“掌门!不好了!西北三十里外的‘鹰嘴岩’哨卡遭袭!值守的刘师弟和赵师弟……殉职了!”
袁承志眼中寒光一闪,周身那金蒙蒙的光晕瞬间收敛。“可知是何人所为?”
“现场……现场留下了这个!” 那弟子双手呈上一枚乌黑的、雕刻着扭曲骷髅头的铁牌!
“黑风堡‘血刀卫’的令牌!” 袁承志一眼便认出了此物,正是当年在黑风堡中所见!他接过令牌,触手冰凉,上面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气与阴寒煞气。
沉寂两年,黑风堡的爪子,终于又伸过来了!而且一出手,便是如此狠辣!
“传令!立刻召集黄师兄、梅师兄,以及所有二代弟子,正气堂议事!” 袁承志声音冰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杀意。
片刻之后,正气堂内,气氛肃杀。
黄真须发戟张,怒不可遏:“他娘的!这帮龟孙子,终于忍不住了!竟敢杀我华山弟子!老子这就带人,去平了那鸟哨卡,把那些杂碎揪出来碎尸万段!”
梅剑和相对冷静,分析道:“掌门,此事颇为蹊跷。黑风堡内斗未止,为何突然派人潜入我华山腹地,袭击一处并不算紧要的外围哨卡?是试探?还是挑衅?抑或是……另有所图?”
袁承志摩挲着那枚冰冷的骷髅铁牌,目光深邃:“无论是试探还是挑衅,既然他们敢伸手,就要有被剁掉的觉悟!”
他看向下方肃立的林平之、崔希敏等年轻弟子,沉声道:“林平之,崔希敏!”
“弟子在!” 两人踏前一步,眼神锐利,毫无惧色。
“命你二人,即刻带领三十名精锐弟子,前往鹰嘴岩哨卡!查明敌踪,若遇小股敌人,可相机歼灭,务必查清其意图与动向!记住,以探查为主,不可贸然深入,若有强敌,立刻发信号示警!”
“是!谨遵掌门令谕!” 林平之与崔希敏抱拳领命,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战意。这是他们首次被委以如此重任!
“梅师兄,” 袁承志又看向梅剑和,“加派探子,密切监视所有通往西域的要道,尤其是玉门关一线!我要知道,这究竟是黑风堡的单独行动,还是……西域武林有了新的变故!”
“是!”
“大师兄,” 袁承志最后对黄真道,“你坐镇华山,稳定大局,严防敌人调虎离山!”
黄真重重点头:“放心!有老子在,华山稳如泰山!”
命令一道道发出,整个华山派如同一部精密的战争机器,迅速而高效地运转起来。
林平之与崔希敏领命后,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挑选了三十名身手矫健、经验丰富的弟子,携带强弓劲弩与信号焰火,如同离弦之箭,直奔西北方向的鹰嘴岩。
袁承志则回到承志斋,再次取出那枚骷髅铁牌,仔细感应着其上残留的气息。除了血刀卫那特有的阴寒煞气外,他似乎还察觉到一丝极其隐晦的、与黑心教主同源却又更加凝练的精神印记!
“难道……黑风堡出了新的掌控者?而且,此人修为恐怕不在黑心老魔之下……” 袁承志眉头微蹙,心中警惕之意大生。
他走到窗前,望向西北方沉沉的夜色。螭龙令在怀中传来沉稳的温热,仿佛在回应着他的心绪。
风雨欲来。
这一次,恐怕不再是简单的复仇与反击,而是关乎两大势力生死存亡的正面碰撞!
他缓缓握紧了拳头,体内阴阳净火内力如同暗流汹涌。
既然避无可避,那便……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