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高在浓雾中疾行。
脚下是绵延无尽的乳白玉石云台，头顶是永恒流转的仙灵光雾。他没有飞遁——在此地飞行消耗太大，且容易暴露气息。只靠双腿，配合《流沙遁》的身法，每一步踏出都能滑出数丈，速度不慢，动静也小。
方向很明确：仙灵之气更浓郁、水元之力更活跃之处。
临行前，宗主沧溟真人特意将他叫到听潮殿，郑重交给他一枚巴掌大的玉简。玉简色泽古旧，边缘已有磨损，正面刻着一行小字：《钓鱼佬钓点大全·天界版》。
“此乃姜祖师早年云游诸界时随手所撰，非功法，非秘术，只是些……闲散记录。”沧溟真人当时表情有些微妙，“其中关于天界外围的部分，或许对你有用。宗门世代保管，今日便借与你。”
老高接过时，能感受到玉简上残留的、极其古老的钓鱼佬气息——那是一种跨越万载依旧鲜明的、对未知水域的探求欲。
此刻，他一边赶路，一边分出一缕神识探入玉简。
玉简内容杂乱随性，像是日记随笔。
“天庭南门外三千里，有云池，池中偶现‘霓虹锦鲤’，食之可明目，然守池仙娥凶悍，慎钓。”
“蟠桃园西侧，天河支流缓处，曾有‘星斑鳜’出没，味极鲜，然易引来巡河天将，险。”
“广寒宫外围月桂潭，潭底有‘寒玉蟾’，可入药，然潭水至阴，需阳属性饵料……”
一条条记录，有的详细，有的潦草，有的甚至只是“此处无鱼，勿来”几个字。字里行间透着姜太公当年闲逛天界、手痒难耐又处处受制的郁闷。
老高看得哭笑不得，但心中却踏实许多。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他在众多记录中，找到了目标：
“天界之基，万水之源，曰‘天河’。天河非水，乃星辰之光与先天灵机汇聚而成，鹅毛不浮，仙体难渡。然河中蕴‘星光鳟’、‘时鳞’等奇物，垂钓需以愿力为饵，慎之，慎之。——另：南天门向东九万七千里，雾障重重处，可见天河支流一隅。”
九万七千里。
老高估算了一下自己的速度，再算上沿途可能遇到的阻碍，至少需要数日。
正思索间，前方雾中忽然传来细微的窸窣声。
老高脚步一顿，身形隐入一团稍浓的雾气中，凝神看去。
只见三只形似小鹿的仙兽，正低头啃食云台上自然凝结的灵露。它们体型不过羊羔大小，通体雪白，毛发间流淌着淡淡的霞光，眼眸是清澈的琉璃色，额前有一小簇柔软的云状绒毛。
【云霞鹿】。
玉简中有提及：“性情温顺，食霞饮露，不惧人，可近观。”
老高心中微动。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物——几片【枯萎的彼岸花】。这是在幽冥黄泉边采集的，蕴含精纯的幽冥阴气与轮回气息，本是炼制丹药的材料，但此刻……
他试探性地，将一片干枯的彼岸花瓣轻轻抛出。
花瓣打着旋，落在最近那只云霞鹿身前。
小鹿警觉地抬头，琉璃色的眼睛眨了眨，盯着花瓣看了几息，忽然凑近，鼻子嗅了嗅，竟露出愉悦的神情，低头将花瓣叼起，细嚼慢咽。
另外两只也围拢过来，眼巴巴看着老高。
老高笑了，又取出几片，一一喂食。
三只云霞鹿吃完，对他已全无戒心，反而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腿。其中体型稍大的那只，更是屈下前肢，示意他上来。
老高愣了愣。
骑鹿？
他试着跨坐上去。云霞鹿背部柔软，坐上去如陷云絮，十分舒适。待他坐稳，小鹿轻快地站起，迈开四蹄，向着东方奔去。
速度竟比老高自己赶路快了数倍！且步履轻盈，几乎不惊动周围的仙灵雾气。
老高大喜。
他从储物袋中摸出一壶灵酒——是柳小妹酿的，用潮音宗特有的水韵灵果发酵而成，清冽甘甜。拔开塞子，仰头灌了一口。
酒液入喉，灵气化开，疲惫一扫而空。
骑仙鹿，饮灵酒，穿行于无垠云海。
此情此景，若非身负重担，倒真有几分逍遥仙人的意味。
“哈哈！”老高忍不住笑出声，又喝了一大口，“我本一介凡人，竟能有此机缘，看到这般仙境……此生足矣！”
云霞鹿似有所感，发出一声清脆的鹿鸣，脚步愈发轻快。
沿途，他又遇到几种玉简中记载的温和仙兽。有羽翼绚丽的【霓虹雀】，有憨态可掬的【抱月灵兔】，还有成群结队、如移动星河的【流萤蝶】。老高皆以彼岸花瓣或少量灵鱼干投喂，换来它们善意的好奇注视，却再没有如云霞鹿这般愿代步的。
如此行了三日（以自身生物钟估算）。
周围的仙灵之气越来越浓郁，空气中渐渐弥漫开一种独特的“水汽”。那不是凡间的水汽，而是更沉重、更磅礴、蕴含着星辰力量的水元气息。
地势也开始变化。平坦的云台逐渐出现起伏，远方出现连绵的、由凝实云气构成的“山脉”，山脉间雾气更浓，隐隐传来轰鸣之声。
第四日午后。
云霞鹿忽然停下脚步，前蹄不安地刨地，发出低低的鸣叫，不愿再向前。
老高跃下鹿背，拍了拍它的脖颈：“多谢了，去吧。”
云霞鹿蹭了蹭他的手，转身轻盈地跑远，消失在雾中。
老高独自向前。
轰鸣声越来越响，如万马奔腾，如星河倾泻。空气中弥漫的水元气息浓稠到几乎化为实质，每吸一口都像喝下一口灵液，沉重却滋养。
他穿过最后一道厚重的云障。
眼前豁然开朗。
然后，怔在原地。
一条“河”，横亘于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