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天，柳小妹往老高洞府跑得格外勤快。
第一天，她端来一锅熬了整夜的灵鱼汤，汤色奶白，鱼肉酥烂。“高大哥，你喝喝看，我加了新学的温补药材。”
第二天，她提来一食盒的各色点心，有梅花状的糕，有做成小鱼形的酥。“这些带着路上吃，天界不知道有没有吃的。”
第三天傍晚，她空着手来，坐在洞府门口的石凳上，看着老高收拾钓具。
老高把沉海槐木竿仔细擦拭，检查鱼线，又清点储物袋里的各种饵料。动作很慢，很仔细。
“高大哥。”柳小妹忽然开口。
“嗯？”
“你……”她犹豫了一下，“一定要小心啊。天界听起来就好远，比幽冥还远。”
老高停下手，转头看她。
暮色里，柳小妹的眼睛亮晶晶的，有点红。她努力笑着，但嘴角在微微发颤。
“放心。”老高走过去，揉了揉她的头，“我钓鱼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失手过？”
“可是这次不是钓鱼……”
“差不多。”老高笑了，“都是找路，找东西。钓鱼佬最擅长这个。”
柳小妹用力点头，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香囊，塞到老高手里：“这里面是我求的平安符，还有……我的一缕头发。听凡人说，这样能保佑人平安回家。”
香囊绣得歪歪扭扭，但针脚很密。
老高握紧香囊，郑重点头：“我会带回来。”
两人又一起去看了沈落。
沈落的气色比前两日好些，正坐在院中调息。见他们来，只微微点头，继续闭目运功。
柳小妹去厨房做好饭，三人就在院中小石桌旁坐下，安静地吃晚饭。
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偶尔，沈落会给老高夹一筷子菜。老高会给柳小妹盛汤。柳小妹会把最好的鱼肉分给两人。
夕阳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三日转瞬即逝。
海眼井位于潮音宗最深处，外围被三十六根镇海柱环绕。井口直径约三十丈，井壁由青黑色灵石垒成，上面刻满了历代祖师加持的封印符文。平日里井口有雾气升腾，那是精纯到液化的灵气外溢形成的灵雾。底部还有一小井，传闻连接东海灵脉，之前老高、沈落以及柳小妹疗伤的地方便是在海井眼底，此次则在海井眼上面。
今日，雾气被驱散了。
三十六根镇海柱顶端各盘坐着一位元婴长老，他们手掐法诀，周身灵力涌动，与镇海柱产生共鸣。柱身上的符文逐一亮起，青蓝色的光晕连成一片，构成一个覆盖整个井口的巨大法阵基盘。
这就是潮音宗护宗大阵之一的【万川归流大阵】。平时用于防御外敌，今日却要反向运转——将海眼井深处的灵脉之力抽取、汇聚，再导向阵眼。
井边空地，宗主沧溟真人凌空而立。他身后站着玄玶等七位化神期太上长老，这是潮音宗最顶尖的战力，今日全数到场。
更外围，数百名金丹、筑基弟子在柳小妹的指挥下忙碌。他们搬运灵石、布置辅助阵旗、检查各处阵脚。柳小妹今日穿了件正式些的月白法袍，头发难得地整齐束起，虽然脸上还带着稚气，但指挥起来有条不紊。
“东三区灵石补充完毕！”
“西七区阵旗校验无异常！”
“后勤丹药已分发至各护法长老！”
一声声汇报传来，柳小妹认真点头记录。她知道自己的修为帮不上核心大阵，但能做这些后勤工作，让高大哥和沈师姐无后顾之忧，她就很满足了。
日上三竿。
沧溟真人抬头看了看天色，沉声开口：“时辰到。”
话音落下，三十六位镇海柱上的元婴长老同时变换法诀。磅礴的灵力从他们体内涌出，注入镇海柱。柱身符文大亮，青蓝色光晕骤然增强，形成一个倒扣的碗状光罩，将整个海眼井完全笼罩。
光罩内部，井口的灵雾开始剧烈翻滚。
老高从人群走出。
他今日换了身深蓝色劲装，腰间挂着储物袋，手里握着两件信物——左手轮回石，右手宝光蛤蜊。他走得很稳，一步一步来到井边阵眼位置。
那里已布置好一个三尺见方的白玉平台，平台上刻着繁复的聚灵阵纹。
老高踏上平台，盘膝坐下。
他抬头看向空中。沧溟真人与他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起阵！”
沧溟真人一声令下。
七位化神长老同时出手。七道颜色各异的灵力光柱从天而降，注入下方三十六根镇海柱构成的基盘。基盘光芒再盛，青蓝色转为炽白，恐怖的灵力波动让外围那些金丹弟子都感到呼吸困难。
井口的灵雾疯狂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中心，深不见底的井中传来隆隆闷响，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苏醒。
那是海眼井深处的主灵脉。
“老高，准备！”沧溟真人传音。
老高深吸一口气，将轮回石轻轻放入宝光蛤蜊中。
“嗡——”
共鸣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响亮。两件信物在接触的瞬间就自动悬浮起来，在他身前三尺处缓缓旋转。空间涟漪以它们为中心扩散开来，这一次不再微弱，而是清晰可见——空气像是水面被投入石子，荡开一圈圈透明的波纹。
“引灵！”沧溟真人再喝。
三十六位元婴长老、七位化神长老同时催动功法。大阵光芒达到极致，井口的灵雾漩涡猛然向下塌陷！
不是抽取，而是井底的灵脉之力主动喷涌！
一道直径超过十丈、浓郁到呈现液态的湛蓝色灵柱从井底冲天而起！那是精纯无比的水系灵髓，是潮音宗万年来积累的底蕴！
灵柱直奔阵眼处的老高。
老高浑身一震。
磅礴到无法形容的灵力瞬间将他吞没。那不是温和的灌注，而是狂暴的冲刷。每一寸经脉、每一个窍穴都在嘶吼，元婴小人猛地睁开眼睛，疯狂运转《万川归海诀·上古版》。
但这还不够。
灵力太多，太猛，他一个人根本吸收不了，也转化不了。
就在这时，身前悬浮的宝光蛤蜊动了。
蛤蜊中的轮回石骤然亮起灰蒙蒙的光，那些螺旋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开始逆向旋转。宝光蛤蜊壳七彩光华大放，壳内那圈空间涟漪急剧扩大，变成一个直径三尺的扭曲光门。
从井中涌出的湛蓝灵柱，接触到光门的瞬间，被疯狂吞噬！
不是吸收，是转化。
轮回石负责将灵力中的杂质、属性全部剥离、粉碎，还原成最本源的能量粒子。宝光蛤蜊壳则将这些粒子重新编织，注入空间属性，导向那虚无缥缈的坐标。
老高是桥梁，是过滤器，也是掌控者。
他紧闭双眼，额头青筋暴起，浑身大汗淋漓。元婴小人在丹田中双手结印，拼命维持着功法的运转，确保灵力转化过程不失控。
外围，所有长老都死死盯着阵眼。
柳小妹双手紧握，指甲掐进掌心都不自知。她看到高大哥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看到他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她不能喊，不能打扰。
沈落站在距离阵眼最近的一个阵脚位置。
她脸色依旧苍白，但站得笔直。她负责的这个阵脚是维系大阵稳定的关键节点之一，若有差池，整个灵力灌入过程都可能崩溃。
旗面猎猎作响。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一炷香。
两炷香。
井中喷涌的灵柱没有丝毫减弱，反而越来越粗，越来越亮。三十六根镇海柱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几位修为稍弱的元婴长老嘴角已经见红。
但没有人收手。
沧溟真人凌空而立，双手不断打出法诀，调整着大阵的每一处细节。他眼中满是凝重，也有一丝期待。
终于——
“轰！！！”
阵眼处，那三尺光门猛地扩张到三丈！
轮回石与宝光蛤蜊壳的旋转速度达到极限，几乎化作一灰一彩两个光团。它们之间的空间通道稳定下来，不再是涟漪，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内部流光溢彩的漩涡。
老高睁开眼，眼中布满血丝。
他双手缓缓抬起，掌心向上，做了一个“托举”的动作。
“开——！！！”
嘶哑的吼声从他喉咙里冲出。
下一刻，积蓄到极限的能量找到了宣泄口！
“轰隆隆隆——！！！”
一道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璀璨光柱，从阵眼处的空间漩涡中冲天而起！
它不像井中喷出的湛蓝灵柱那样凝实，而是扭曲的、变幻的、由无数种颜色混杂而成的混沌光流。光柱直径超过五丈，所过之处，空气被撕裂，发出刺耳的尖啸声。
光柱直冲云霄！
它轻易贯穿了潮音宗的护山大阵，击散了高空云层，在蔚蓝的天幕上留下一条久久不散的真空通道。
所有弟子都抬头仰望，张大了嘴。
那景象太震撼了。就像一根连接天地的光之巨柱，仿佛要将苍穹捅个窟窿。
光柱越升越高，速度越来越快。
百里。
千里。
万里！
它冲出了东海范围，冲到了修仙界大陆上空，还在继续上升。
终于，在某个无法用肉眼观测、只能凭神识模糊感应的极限高度——
光柱顶端，撞上了什么。
“砰！！！”
一声沉闷到灵魂深处的巨响，从九天之上传来。
不是声音，是法则层面的震动。
所有元婴以上修士都浑身一颤，感到一种来自生命本能的敬畏和压抑。
老高死死盯着光柱尽头。
他的神识顺着光柱延伸，终于“看”清了——
那是一层晶莹剔透、无边无际的“膜”。膜上流淌着亿万道玄奥繁复的金色符文，每一个符文都蕴含着远超化神修士理解的法则力量。符文缓缓流转，组成无法解读的图案，散发着永恒、至高、不容侵犯的气息。
光柱冲击在膜上，激起一圈圈金色的涟漪。
涟漪扩散，那些符文微微亮起，又缓缓暗淡。
膜，纹丝不动。
但它确实存在。
它就横亘在那里，将下方的凡尘世界与上方的某个更高层次，彻底隔开。
天界屏障。
老高的心猛地一跳。
找到了。
路，真的存在。
虽然那屏障看起来坚不可摧，但至少……他看到了门。
光柱还在持续冲击，能量疯狂消耗。海眼井中的灵柱开始减弱，三十六根镇海柱的嗡鸣声越来越响，几位元婴长老已经有人支撑不住，吐血昏迷。
但没有人撤离阵位。
沧溟真人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化作血雾融入大阵。七位化神长老也同时燃烧本源，强行稳住即将崩溃的阵法。
他们在等。
等老高，下一步的动作。
阵眼中，老高缓缓站起。
他抬头望着九天之上那层金色屏障，眼中倒映着亿万符文流转的光。
手中的两件信物，此刻滚烫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