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十四年的梅雨缠绵不绝,临安城的青石板路沁出深色水痕。陆明远在重修后的保和堂查验药材,指尖掠过川穹时忽然停顿——药屉暗格有被撬动的细微痕迹。
“昨夜三更有人潜入。”林素问腕间银镯映出窗棂缺口,“但只翻看了《伤寒论》注疏本。”
赵瑗在御书房对着江北舆图咳嗽,龙案摆着三封密报:金国使团携重礼南下,大理寺在西湖捞出金国细作尸首,岳琛的义军与官兵在襄阳发生械斗。少年帝王以朱笔圈出“襄阳”二字,墨迹在纸上洇开如血。
“陛下该服药了。”陆明远银针试过药汤,针尖泛起诡谲的青色。他不动声色地泼掉半碗,余光瞥见帘后宦官袖口的金国绣样。
完颜雍的使团在暮色中入城,车队满载的貂皮箱笼里藏着改良的炮梢图纸。金国正使完颜雪束着男装,腰间玉珏刻着保和堂徽记——与陆明远师父的水晶药杵同源。
“姑娘这玉珏...”陆明远在迎宾宴上执壶斟酒。
“家母遗物。”完颜雪指尖掠过他袖口银针,“她说故人见了自会明白。”
子时的更鼓惊起宿鸟。陆明远在六和塔地宫见到弥留的师父,老人攥着半块玉珏喘息:“完颜雪是...是你师娘的女儿...”
暴雨砸碎荷叶,林素问的剑锋挑开金使车帐。箱笼里除图纸外,还有赵瑗与完颜雍往来的密信。而最新那封的日期,竟是乌林火药库爆炸当晚。
保和堂后院的药香被血腥气搅乱。陆明远用师父传授的矾水术处理密信,显出的字迹令他指尖发凉——赵瑗承诺以江北三城换金国支持剿灭义军。
“陛下需要解释。”林素问的剑横在完颜雪颈间,却见金国公主取出另一封密信。同样的笔迹,内容却是要求完颜雍配合演这场戏。
师徒三代的身影在烛火中摇曳。陆明远将两封信并置,发现纸张纹理有细微差别:“有人模仿陛下笔迹...”
话音未落,万俟卨负伤撞入:“襄阳械斗是秦桧余孽挑拨!”老将吐出的血污里混着磁粉,与当年白龙堰药膏同源。
赵瑗深夜驾临太医院,龙袍下藏着溃烂的伤口:“有人在朕的药里掺了水银。”他展开的医案记载着,这种慢性中毒需三年才能见效。
陆明远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保和堂第一次被搜查那晚,赵瑗曾喝过他煎的伤风药。而装药的陶罐,是秦桧府上送来的贡品。
完颜雪用玉珏刮取赵瑗伤口毒血,玉面浮现奇异纹路:“这是女真巫医的验毒术。”她望向北方,“下毒者...应该来自会宁府。”
六更钟响时,四人对着三封密信沉默。窗外掠过信鸽黑影,林素问的袖箭射落竹管。管中纸条写着契丹文:腊月十五,汴梁旧宫。
绍兴十四年冬,汴梁旧宫积着薄雪。陆明远在宣德殿残垣间架起药炉,炉中沸腾的汤药泛着七彩氤氲。
“他们要在今日动手。”赵瑗裹着狐裘坐在断柱上,脚下是微缩的江北沙盘。岳琛的义军与金国卫队正在城外对峙,而真正的杀机藏在宫墙阴影里。
完颜雪在铜雀台遗址抚琴,弦音惊起寒鸦。她袖中玉珏映出来人衣角的龙纹——竟是本该在临安监国的建王赵璩!
“皇叔别来无恙?”赵瑗咳嗽着站起,龙袍下摆扫乱沙盘上的军队阵列。
陆明远银针连发,击碎三处暗弩。林素问的剑锋已抵住赵璩后心:“三年前保和堂那场火,是王爷的手笔吧?”
老亲王轻笑:“若非那场火,怎逼得六郎亮出岳家血脉?”他踢开地砖,露出精铁锻造的传国玉玺——当年靖康之变失踪的镇国之宝。
万俟卨率兵包围铜雀台时,雪地里突然竖起无数金国旗号。完颜雍踏雪而来,手中捧着与赵璩相同的玉玺:“赵官家,可知玉玺本有一对?”
陆明远在药烟弥漫中拼接玉珏。当两块残玉合拢,浮现的舆图指向黄河源头。那里埋藏着岳飞与完颜阿骨打共同封印的盟约——宋金本为盟邦。
暮霭沉沉,四人站在结冰的黄河上。赵瑗与完颜雍各执半块玉玺,冰层下传来机关转动的轰鸣。
黄河源头的星宿海闪着蓝光,陆明远在万年冰层里找到青铜匣。匣面刻着汉金双文:“靖康元年,岳完颜共立此约。”
盟书以药水写成,在月光下显形。记载着宋金共抗蒙古的密约,以及互通婚姻的誓言。赵瑗与完颜雪的名字赫然并列在联姻名单首位。
“原来...我们本该是夫妻。”完颜雪腕间玉镯碰响冰柱。
林素问的剑尖挑起盟书附件——岳飞的亲笔手稿记载着更惊人的预言:“百年后漠北将起苍狼,唯汉金合力可阻。”
突然箭雨破空,赵璩的私兵与蒙古斥候同时出现。冰原在马蹄下震颤,陆明远将药粉撒入篝火,腾起的紫烟中现出当年岳家军与金兵并肩作战的幻象。
“看到了吗?”万俟卨白发飞扬,“我们的敌人从来不在江南江北!”
赵瑗咳着血将玉玺按进冰台凹槽,完颜雍同时放入另一块。冰原裂开巨大缝隙,露出埋藏百年的军械库——里面是足够装备二十万大军的兵甲。
在星宿海的荧光中,宋金君主执手立誓。陆明远却注意到盟书角落的批注:此约需以药王血脉为证。
他望向昏迷的师父,老人怀中的水晶药杵正在发光。黄河源头的万年冰雪开始融化,春水带着药香奔向南北两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