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站内部,与外部看到的残破截然不同。虽然依旧能看到不少战斗留下的伤痕与临时修补的痕迹,但整体结构稳固,通道宽阔,墙壁上铭刻着古老而复杂的赤色纹路,散发着恒定的温热与微光,驱散着宇宙的深寒。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如同熔岩冷却后的矿物气息,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高度发达文明的秩序感。
墨渊在两名赤炎战士的“护送”下,跟随着焰心,穿过一道道需要特殊能量认证的厚重闸门,向着空间站的核心区域深入。凌轩、白芷等人则被安排在靠近船坞的生活区,虽有赤炎人员看管,但也提供了必要的医疗与补给。
焰心步伐很快,赤红色的晶甲在通道柔和的光线下流转着光辉,她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入墨渊耳中:“你很特别。玄渊文明……我从未在古老的星图记录中听闻过这个名字。你们对能量本质的理解,尤其是你,超出了我对一个‘新生’文明的预期。”
墨渊一边默默记忆着沿途看到的赤炎符文结构,一边平静回应:“道祖林澈留下的传承,深奥广博,我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窥得一丝皮毛。赤炎文明的技术,同样令人惊叹,尤其是对‘秩序之火’的驾驭。”
焰心脚步微微一顿,侧头瞥了他一眼,熔金般的瞳孔中闪过一丝讶异:“你能认出‘秩序之火’?” 这并非简单的能量属性,而是赤炎文明力量体系的核心哲学体现。
“火焰,通常代表毁灭与混乱。但你们的火焰,内核是‘定义’与‘稳定’,是驱逐混乱、建立规则的力量。称之为‘秩序之火’,恰如其分。”墨渊根据自己的观察和理解说道。
焰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但眼神中的审视意味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若有若无的认可。她加快了脚步。
最终,他们抵达了一处巨大的圆形大厅。大厅中央,并非什么复杂的仪器,而是一个深深嵌入甲板、直径超过百米的巨大圆形池子。池子并非实体,而是一团缓缓旋转、不断翻涌的暗红色能量旋涡,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磅礴能量与灼热,却又被某种强大的力场约束在池子范围内。漩涡中心,隐约可见一枚复杂到极致、如同恒星内核般不断进行着聚变反应的赤色晶核在沉浮。
仅仅是站在池边,墨渊就感到自己的灵魂都在震颤,体内的源力不由自主地加速流转,仿佛受到了某种本源的吸引与压迫。
“这是……‘赤炎核心熔炉’。”焰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与……沉重,“是我族现存为数不多的、还能勉强运转的文明火种之一。它维系着这座‘不屈号’空间站的基本运转,也是我们对抗掠星者与‘蚀灵’的能量源泉。”
墨渊震撼地看着那团暗红色的能量旋涡,他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不仅仅是庞大的能量,更是一种近乎法则层面的“秩序”权能。这绝非玄渊界的灵脉或任何已知能量源可以比拟。
“你带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墨渊问道,他不认为对方只是向他展示力量。
焰心转过身,直面墨渊,眼神锐利:“为了验证,也为了……一个可能。”
她抬手,指向那核心熔炉:“如你所见,熔炉依旧在燃烧,但它的状态……远非完美。漫长的战争与逃亡,损耗了它太多本源,其内部结构也出现了一些难以修复的暗伤。它输出的‘秩序之火’正在缓慢地变得不稳定,效率也在下降。我们缺乏……足够了解其本质,并能协助稳定它的人才。”
墨渊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想让我……帮你稳定它?” 这个想法太大胆了!这可是一个陌生文明的终极能源核心!
“不是现在。”焰心摇头,“你还没有这个能力,贸然尝试只会被熔炉同化。但我需要你‘看’,用你那种能看到‘逻辑链起点’的能力,去观察熔炉的能量流转,去理解它的‘痛苦’。”
她语气凝重:“在我们赤炎族古老的预言中,当星海陷入最深沉的黑暗时,会有来自遥远之地的‘解读者’,能够理解‘源初之语’,为濒死的火种带来新的希望。我原本以为这只是绝望中的呓语……直到遇到了你。”
“解读者?源初之语?”墨渊皱起眉头,这些词汇让他感到陌生,却又隐隐觉得与道祖传承中某些最深奥、难以理解的部分有所关联。
“尝试去感知它。”焰心不再解释,只是让开了位置,“放心,有我在,熔炉的力量不会主动伤害你。但你能从中‘读’到什么,就看你的造化了。这,也是我对你们玄渊文明最后的一次试探。”
墨渊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是获取对方真正信任的关键。他上前几步,来到能量池的边缘,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几乎窒息。他闭上双眼,没有动用任何源力,而是将全部的心神沉静下来,如同之前面对“初光号”的源纹系统一样,尝试着去“倾听”这巨大熔炉的“低语”。
起初,只有无边无际的能量咆哮与灼热。但渐渐地,当他摒弃所有杂念,将自身对源纹、对能量本质的理解提升到极致时,他“听”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那不再是简单的能量流动,而是一首宏大、悲壮却充满瑕疵的……法则的悲歌。
他“看”到了熔炉能量流转中那些不和谐的“杂音”,那些因结构损伤而导致的能量淤积与无效耗散的点位;他“感觉”到了熔炉核心那枚晶核传递出的、一种近乎疲惫的“意志”,一种渴望修复、渴望更高效燃烧的“诉求”;他甚至模糊地捕捉到了一些破碎的、关于熔炉建造原理的“信息碎片”,那是一种与源纹截然不同,却同样直指能量本质的、更为古老和直接的“编程语言”……
时间一点点过去,墨渊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身体微微摇晃,精神力在以惊人的速度消耗。但他依旧坚持着,如同一个在狂风暴雨中努力辨认方向的航海者。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睁开双眼,踉跄着后退几步,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是焰心及时出手。
“如何?”焰心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急切。
墨渊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满是冷汗,但眼神却亮得惊人,他指向能量熔炉的几个特定方位,声音沙哑却无比肯定:
“那里,第三能量回路与第七稳定锚点交汇处,存在结构性疲劳,导致百分之五点七的能量在此无效循环……”
“核心晶核的西北象限,聚变反应效率比预期低了百分之二点一,因其表层有一道肉眼和常规仪器无法探测的微观裂痕……”
“还有,整个熔炉的‘秩序定义场’在东南区域存在微弱偏转,这应该不是设计初衷,而是长期能量冲击导致的形变,影响了整体输出稳定性……”
他每说出一处,焰心的瞳孔就收缩一分。这些,都是她们赤炎族最顶尖的工程师耗费漫长时间才勉强确认,甚至有些是刚刚才发现、尚未对外公布的绝密问题!而这个年轻的异族,仅仅是通过感知,就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精准地指出了关键所在!
震惊,如同潮水般淹没了焰心。她看着墨渊,仿佛在看一个怪物,或者说……在看那预言成真的希望。
“你……”焰心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你果然……是‘解读者’。”
墨渊稳住身形,摇了摇头:“我只是看到了问题。但要修复……需要时间,需要更深入的理解,更需要……你们的技术作为基础。这不是我一人,甚至不是我们玄渊目前能独立完成的。”
焰心沉默了。她明白墨渊的意思。信任,需要双方共同建立。技术,也需要交流与共享。
良久,她抬起头,熔金般的瞳孔中,那冰冷的隔阂终于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基于现实考量的、更加坚实的认可。
“我明白了。”焰心缓缓说道,“从今日起,玄渊文明,将被赤炎遗族视为……潜在的盟友。我们会开放部分非核心的技术数据库,供你们研究学习。同时,也希望你们能协助我们,共同稳定‘赤炎核心熔炉’。”
她向墨渊伸出了一只覆盖着赤色晶甲的手:“为了生存,也为了……或许存在的,共同未来。”
墨渊看着那只手,又看了看身后那庞大而伤痕累累的赤炎核心熔炉,感受到了其中沉甸甸的分量。他知道,这一步踏出,将真正把玄渊文明与这个古老的、挣扎求存的赤炎遗族,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他没有犹豫,伸出手,与焰心的手轻轻一握。
“为了生存,也为了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