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帅府。
此刻厅堂内的气氛,多了几分沉凝与审慎。
杨业大帅端坐主位,他目光扫过全场,随即沉声开口:
“诸位,今日召集大家,是要议一议这眼前的天下大势。”
他示意了一下身旁的周参军。
周参军会意,清了清嗓子,走到悬挂的巨大地图前,开始依据各方汇总的情报,条分缕析地讲述起来。
内容与夜枭带回的信息大同小异。
皇室困守京都,底蕴犹存。
秦家稳扎稳打,消化地盘;古蛮盘踞北境,凶悍难测。
异族在南边互相撕咬,乱成一团。
古蛮族则不知在暗谋着什么。
大同会异军突起,理念诡谲……!
顾默安静地听着,这些信息,他早已通过夜枭的渠道掌握,甚至细节更为丰富。
他清楚杨业召开此会,目的并非单纯通报信息,更是要统一内部认识,稳定军心,为西北军未来的道路定下调子。
周参军汇报完毕,厅内立刻响起了将领们的议论声。
“如此看来,各方相互牵制,谁也不敢轻易开启大战端!”
一名资历颇老的将军抚须道。
“尤其是我们三封城,经此一役,威名远播,等闲势力,绝不敢再来捋虎须!”
“王老将军所言极是!”韩副将洪声附和。
“咱们现在兵力十五万,精粮足,城池也扩了三倍!蛮子敢再来,保管让他们碰得头破血流!依我看,这战火,一时半会儿烧不到咱们这儿!”
“不错,当下正是我等休养生息,巩固根基的大好时机。”另一位负责内政的参军也接口道。
“吸引流民,开垦荒地,发展工坊……待我三封城实力再上层楼,届时……”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分析着局势,言语中大多透露出乐观的情绪,认为三封城赢得了一段宝贵的和平发展期。
战火的阴影,似乎正在远离。
杨业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直到众人的议论声渐渐平息,他才缓缓将目光再次投向一直沉默的顾默。
“顾馆长,”杨业的声音平稳。
“你见解独到,视野非凡,对于眼下局势,不知你有何看法?”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顾默身上。
顾默迎着众人的目光。
“大帅,诸位将军的分析,皆有道理。”
“若依照旧有的争霸逻辑,三封城确实可争得一段喘息之机。”
“但顾某以为,从此刻起,决定天下归属的,将不再是兵力的多寡,城池的坚固,甚至不再是粮草的丰沛。”
他环视一周,看到的是疑惑、不解,以及一丝被冒犯的神情,尤其是在韩副这种粗鲁的战将脸上。
顾默毫不在意,继续说道:“接下来的时代,比拼的,是谁对天地流转的规则,以及谁对邪祟之力,理解得更深,运用得更妙。”
他指向脚下:“比拼的是,谁能更快地意识到,我们脚下这片大地深处,那些被时光掩埋了无数岁月的东西,正在苏醒。”
“轰!”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帅府炸响!
“地底的东西?”
“苏醒?!”
“顾馆长,此言何意?”
众将领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惊疑不定。
韩副将更是直接站了起来:“顾小子,你说清楚!地底下除了石头泥巴,还能有什么?”
就在这时,一位一直沉默寡言、头发花白的老参军,身体猛地一颤喃喃道。
“难道,那些古老传说是真的?”
他一出声,厅堂中所有人都看向他。
老参军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
“我年少时,曾在一卷的籍上看到过,上面说,在我们所知的历史之前,这片大地上曾有过无法想象的辉煌文明。”
“但他们触怒了大地之灵,或者说,他们惊醒了沉睡在地底深处的古老者…!”
他吞咽了一口唾沫,艰难地继续说道。
“传说里描述,那些古老者它们从地脉深处涌出,所过之处,城池化为粉末,山河改易,文明断代。”
“它们的出现不是为了战争,而是为了抹除。”
老参军的声音越来越低。
“古籍上称那段岁月为,邪神潮汐或死亡深渊。”
说完这骇人听闻的传说,老参军自己也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苦笑,摇了摇头。
“荒谬,当真是荒谬,老夫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会被这等虚无缥缈、不知真假的乡野传说吓到,还在诸位同僚面前失态,真是…!唉。”
他试图用自嘲来驱散心头的寒意,但那股由古老传说和顾默话语共同编织出的冰冷,已经悄然渗透了在座每一个人的心底。
顾默看着那位老参军,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他再次抛下一句话。
“传说或许有谬误,但恐惧本身,往往源于被遗忘的真实。”
“若谁还抱着旧日的荣光与经验,在原地踏步,那么当邪神潮汐真正来临之时,等待他的,将不是战场上的败亡。”
“而是连同其存在的势力本身,都被时代彻底淘汰。”
帅府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顾默的话语,笼罩着每一位西北军高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
几位将领张的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相信?
这太过匪夷所思!
地底沉睡的古老者?
邪神潮汐?文明抹除?
这简直是乡野愚夫才会津津乐道的怪谈!
他们一生都在与看得见的敌人,搏杀。
信奉的是刀剑、是勇气、是谋略、是实实在在的城墙与粮草。
突然告诉他们,未来决定生死的不再是这些,而是某种虚无缥缈、来自地底的规则力量。
这让他们如何能轻易接受?
不相信?
可说出这话的是顾默!
是那个以一己之力,用他们无法理解的规则扭转战局。
用净水器解决数十万军民饮水。
用盾构机挖出通天之路的顾默!
他的每一次惊世骇俗,最终都被证明是洞悉先机的远见。
他口中的规则,早已不是空谈,而是切实改变了三封城命运的力量。
更何况,那位老参军提及的传说,虽然荒诞,却莫名地与顾默的警告严丝合缝。
这种既不能全然相信,又无法彻底否定的矛盾,搞得他们都有些抑郁了。
韩副将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顾小子,你总得有点凭据吧?”
“总不能空口白牙,就说地底下有东西要爬出来把我们都抹除了吧?”
这话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目光再次聚焦顾默。
顾对于众人的反应并不意外。
“韩将军所言极是,空谈无益,证据,我们确实有一些。”
“不知诸位可还记得,当初挖掘通往城外的地道时,工程曾数次因遇到极其坚硬的障碍而中断?”
一些参与过地道项目或听过汇报的将领点了点头。
当时只以为是遇到了罕见的坚硬岩层或是古河道遗迹。
“那并非寻常岩层。”顾默缓缓道。
“我们从中,挖掘出了一些古老的东西。”
“经过初步研究,这些古物碎片所展现出的部分特性,确实与传说中描述的古老者或邪神之力,有某些微妙的相似之处。”
“当然,”顾默话锋一转。
“称之为邪神或古老者,不过是古人因无法理解其本质而赋予的、带有恐惧色彩的称谓。”
“在我看来,它们或许并非拥有意识的神只,更可能是一种我们尚未完全理解的自然现象或规则集合体。”
“就如同雷霆闪电,古人视之为天神震怒,但我们知道,那不过是云层中的电荷释放。”
“地震海啸,古人认为是巨鳌翻身或海神发威,实则是地壳运动。”
“地底的这些东西,或许也是如此。”
“它们可能是一种高度凝聚的、具有特定规则倾向的能量聚合体,或是某个失落文明遗留下的、失控的终极造物。”
“所以,所谓的邪神,未必是披着黑袍、挥舞镰刀收割灵魂的形象。”
“它可能无形无质,只是一种极其强大、与我们现有认知迥异的规则现象。
我们无需像古人一样,对其顶礼膜拜或恐惧战兢。”
“我们需要做的,是像理解风雨雷电、解析金石药理一样,去研究它,理解它,解析其运行的规律,找到与之共存的方法。
“甚至!利用它们的力量!”
顾默的这番话,像一道光,刺破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部分迷雾。
将恐怖的邪神拉低到自然现象或未知技术的层面。
虽然依旧令人感到自身的渺小和无知,但至少,这不再是完全无法理解、只能跪地祈祷的范畴。
这符合他们作为战士和实干家的认知逻辑。
敌人再强大,只要能被理解,就存在被战胜或规避的可能。
厅堂内的气氛,悄然发生了一丝变化。
杨大帅深深地看了顾默一眼,眼中闪过认可的光芒。
让顾默过来参与会议是对的,他那超脱凡俗的眼光,一般人可学不来。
哪怕是天天黏在一起也不行。
有些东西本就与生俱来,其他人想要,夺不走,自己想给予别人,也行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