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无声的雷暴
“这么晚才回来，”陆明瑜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像冰片刮过玻璃，“去见谁了？”
她站在公寓大堂冷白的灯光下，身影被拉得细长而僵硬，与这充满现代设计感的空间格格不入。那眼神锐利如手术刀，仿佛已经剖开了他今晚所有的行踪，此刻的发问，不过是一场居高临下的审判开端。
陆司辰的心猛地一沉，握着门卡的手指收紧。母亲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是苏念那边走漏了风声？还是她一直派人留意着自己的动向？父亲那句“小心你母亲”的警告，像冰冷的蛇，缠绕上他的脊椎。
他面上不动声色，刷卡推开玻璃门，语气平淡得像在汇报日程：“和林微漾，还有她室友，在学校附近的甜品店。”
他选择说实话，但只说一部分。在情况未明时，透露苏念父亲的信息无异于引爆炸弹。
陆明瑜跟着他走进电梯，狭小的空间里，她身上那股冷冽的香水味变得极具压迫感。她没有看他，目光直视着前方跳动的楼层数字，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绷：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现阶段，你应该把精力集中在你的毕业设计和斯坦福的申请上，而不是浪费在无意义的社交，尤其是……和那些背景复杂的人纠缠不清。”
“背景复杂”四个字，她咬得格外清晰，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电梯到达所在楼层，发出“叮”的一声轻响。陆司辰率先走出去，没有回应。他知道，此刻任何辩解都会被视为挑衅，只会让这场对峙提前升级。
他打开公寓门，侧身让陆明瑜进去。
公寓是极简的性冷淡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整洁得像无人居住的样板间。陆明瑜环视一圈，目光在茶几上那本摊开的、与航天动力相关的英文原着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走到客厅中央，转过身，面对着陆司辰。
“司辰，”她唤他的名字，语气稍微放缓，却带着更深的、不容置疑的掌控力，“我希望你明白，我所做的一切，为你规划的道路，都是为了让你避免不必要的错误和风险，站在更高的起点上。感情用事，是成功路上最致命的弱点。”
她试图用她惯常的逻辑和“为你好”的姿态，来重新夺回控制权。
陆司辰站在玄关的阴影里，没有开大灯，只有餐厅一盏孤零零的射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将他一半的脸庞隐在黑暗中。他抬起头，看向母亲，那双遗传自她的、同样冷静的眼眸里，此刻却翻涌着与她期望截然不同的情绪。
“妈，”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异常清晰，“您所谓的‘错误’和‘风险’，指的是林微漾，还是指……任何可能脱离您掌控的人和事？”
陆明瑜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陆司辰向前走了一步，踏入光晕之中，目光直直地迎上她：“您有没有想过，您如此反对她，究竟是因为她真的不够好，还是因为……她的出现，让您感觉到了失控？”
他的话，像一把精准的匕首，刺向陆明瑜内心深处最不愿被触及的角落——她对失控的极端恐惧。
陆明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方才那点伪装的缓和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冰冷怒意：“陆司辰，注意你的措辞！你是在指责我吗？”
“我在陈述一个事实。”陆司辰毫不退让，他想起父亲短信里的话，想起苏念父亲因“意外”受伤的往事，语气变得更加坚定，“您习惯于掌控一切，包括我的人生。但我是独立的个体，不是您设计的程序。我有权选择我的人生，包括我选择与谁在一起。”
他顿了顿，看着母亲骤然变得锐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的眼神，抛出了蓄谋已久的试探：“就像当年，您是否也试图用同样的方式，去掌控项目组里的一切，包括……您的同事？比如，那位姓苏的工程师？”
“苏”字出口的瞬间，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陆明瑜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那双总是锐利冷静的眼睛里，第一次在陆司辰面前，清晰地闪过一丝近乎惊骇的情绪。虽然只有一瞬，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她微微颤抖的手指和骤然绷紧的下颌线，却泄露了内心的滔天巨浪。
她死死地盯着陆司辰，眼神变得极其可怕，那里面不再仅仅是愤怒，更掺杂了一种被触及逆鳞的、深沉的恐惧和……杀意？
“谁告诉你的？”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有些失真，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冷静自持，“是谁在你面前胡说八道？！是那个姓林的女孩子？还是……别人？”
她的反应，远远超出了陆司辰的预料。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抵触或隐瞒，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极度激烈的防御和……恐慌。
她果然认识苏念的父亲。而且，“苏”这个名字，以及与之相关的往事，是她绝对不允许被触碰的禁区。
陆司辰的心沉入了谷底。母亲的反应，几乎侧面印证了父亲话语里的真实性——那场事故，不仅存在，而且隐藏着更深的、让她恐惧至今的秘密。
“没有谁告诉我。”陆司辰稳住心神，语气依旧平静，试图控制住局面，“只是偶然听到的一个名字。”
“偶然？”陆明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向前逼近一步，眼神狠戾，“陆司辰，我警告你，不要自作聪明去打探你不该知道的事情！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与你无关！你最好离那些莫名其妙的人和事远一点！否则……”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威胁，像冰冷的雾气弥漫在两人之间。
她死死地瞪了陆司辰几秒钟，胸口剧烈起伏，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压制住某种即将爆发的情绪。最终，她什么也没再说，猛地转身，一把拉开公寓门，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急促而混乱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陆司辰独自站在空旷的客厅里，耳边似乎还回响着母亲失态的警告。他缓缓走到窗前，看着楼下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疾驰而去，尾灯迅速融入夜色。
他证实了一些事，却也引燃了更危险的引线。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拿出来，是那个海外号码发来的新信息。这一次，内容更加简短，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寒意：
「她来找过你了。看来，她比我想象的还要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