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薪火长明
冬至的雪,落得又静又厚。青岚宗的药圃被盖上了层白绒,紫绒根的藤蔓在雪下蛰伏,只露出几个倔强的芽尖,像在偷偷听着丹房里的动静。墨砚坐在暖炉旁,看着张诚用玄铁药杵研磨药材,药杵与石臼碰撞的笃笃声,和窗外落雪的簌簌声,凑成了冬日里最安稳的调子。
“今年的‘固本汤’,得加些雪域的融雪丹粉末。”张诚的声音有些沙哑,鬓角的白发在炉火映照下,像落满了霜,“苏小树去雪域带回的方子,说能增强抗寒力,正好给守药圃的孩子们备着。”
阿蛮正用雪族的冰蚕丝缝制药囊,闻言抬头笑:“你呀,自己膝盖疼得厉害,倒总想着别人。”她把缝好的药囊递过去,里面装着北漠的沙棘果干和南疆的紫珠粉,“暖暖膝盖,比啥都强。”
张诚接过药囊,塞进怀里,脸上泛起不好意思的红:“这不是看着孩子们在雪地里跑,怕他们冻着嘛。”
墨砚笑着摇头,目光落在案上的《万族药经》上。最新的拓本已经传遍九州,连极西的蛮族部落都派人来求,说要刻在岩壁上,让子孙后代都能看见。而最初的那本手稿,被小心地收在玉盒里,纸页泛黄,却依旧能看清当年他与阿蛮、张诚写下的字迹,旁边还有各族弟子添的批注,密密麻麻,像一片生长的森林。
“墨爷爷!羽族的飞隼带信来了!”苏小树裹着厚厚的狐裘冲进丹房,手里举着卷兽皮纸,上面用羽族的符文写满了字,“他们说西域的防风林长成了,里面种的紫绒根开花了,连风沙都变小了呢!”
兽皮纸摊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草木香飘出来,混着羽族特有的雪松气息。墨砚看着上面的符文,阿蛮在一旁轻声翻译:“……各族的孩子在防风林里认草药,北漠的教辨识锁阳,南疆的教培育紫珠,连魔族的小娃都带着烈焰花籽来,说要种一片‘防火带’……”
张诚凑过来看,指着其中一段符文笑:“这不是说苏禾吗?他带着西域的药农改良土壤,把咱们的‘共生法’教给了他们,还娶了个羽族姑娘,生的娃都会用飞隼送信了。”
丹房里的笑声惊动了炉边打盹的沙狐——这已是当年那只沙狐的曾孙,皮毛依旧雪白,只是尾巴尖沾着点药粉,是常去药碾子旁蹭吃的缘故。它抬起头,喉咙里发出呼噜声,像是在应和这热闹。
傍晚时分,雪停了。夕阳给青岚宗镀上了层金红,药圃里的积雪反射着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各族的老者聚在万法殿前,围着同心鼎说话——巴特尔的孙子已满头白发,正给苗寨的后生讲当年如何用沙棘果救急;阿铃的孙女戴着奶奶传下来的铜铃,教雪族的姑娘用紫珠果染布;树精长老的藤蔓缠着矮人族的老铁匠,两人正比划着新的炼丹炉该怎么打。
“该传火了。”药长老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他如今已是须发皆白,却依旧拄着那根镶满各族宝石的拐杖,“让孩子们把新采的火种,分送到九州的万法堂去。”
所谓“传火”,是青岚宗的新习俗——每年冬至,用同心鼎下的火种点燃各族的火把,再由信使送往各地的万法堂,寓意“薪火相传”。今年的火种,由苏小树、巴豆的曾孙、妖族的小狐女等几个各族孩童共同采集,他们捧着小小的火盆,脸上满是郑重。
“记住,”墨砚蹲下身,看着孩子们的眼睛,“这火不仅是取暖的,更是记着——医道无界,人心同源。无论到了哪里,都要像在青岚宗一样,尊重每一种药材,善待每一个人。”
孩子们用力点头,捧着火盆,跟着各族的信使往山下去。火把的光在雪地里连成线,像一条流动的星河,通向远方的村落、草原、海岛……
墨砚站在万法殿前,看着火把渐渐消失在山道尽头,阿蛮和张诚走到他身边,三人的影子在雪地里依偎在一起,被夕阳拉得很长。
“你说,百年后,青岚宗会是什么样?”阿蛮轻声问,狐尾轻轻扫过墨砚的手背。
墨砚望向药圃,雪下的紫绒根芽尖似乎又顶破了一点冻土:“会更好。会有更多的药圃,更多的万法堂,更多的孩子捧着《万族药经》,像今天的我们一样,守着这火,守着这药香。”
张诚哼了一声,语气却带着笑:“说不定到时候,《万族药经》能装满整个万法殿,连屋顶都得加高几尺。”
三人相视而笑,笑声在雪地里散开,惊起几只飞鸟,绕着同心鼎飞了三圈,才往南飞去。鼎身的符文在暮色里亮着,映得供桌上的《万族药经》泛着温润的光,最新的一页上,画着一幅小小的传火图——各族的孩童捧着火把,身后是连绵的药圃,天上的星星像撒落的药籽。
夜深时,丹房的灯还亮着。墨砚在《万族药经》的末页添了一行字:“药香不绝,薪火长明。”放下笔时,他看见炉边的沙狐醒了,正用鼻尖蹭着一个新做的药囊,里面装着明年的紫绒根种子。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轻轻巧巧的,像在给这薪火长明的故事,盖上一层温柔的棉被。而青岚宗的光,透过风雪,依旧亮得坚定,像一颗永不熄灭的星,照在九州的药圃上,照在每个等待春天的人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