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冲过来的速度比想象中的更快。
崔天汇报的声音刚落，远处的马蹄踏着积雪的闷响就快速靠近。
不是零散的几匹马，而是起码几十匹马蹄同时碾过积雪沉闷如雷的声响。
这些马蹄带起的震动，甚至让他们身边松枝上的雪都簌簌往下掉。
纪平安瞳孔微缩，手掌不由攥紧。
他的目光飞快扫过不远处的雪橇队。
还有三辆桦木雪橇的马匹正被抗联的战士使劲拽着麻绳往前赶，但可能由于紧张，雪橇竟然现在雪窝里卡住了。
战士用力挥舞鞭子狠狠抽着马屁股，马匹嘶鸣着跳了两下才挣扎着带动雪橇离开雪窝。
可他们刚起步，很容易就会被追过来的日军追上。
强攻吗？！
纪平安的脑海里先蹦出这个念头，随即又被自己压了下去。
他飞快看向自己人。
陈铁峰、赵三彪、崔天……他这次带了二十人出来，每个人都配备了冲锋枪、步枪，弹药也都充足，还带着钢盔和胸甲。
但只凭借这些人和武器，他们的火力再足也难免不会有伤亡。
对方是两百多人的队伍，听马蹄声至少有一个骑兵中队，说不定还带着机枪。
硬拼的话，别说护住雪橇，他们这几个人都得交代在这儿，抗联的人也得被包了饺子。
弄机关炮出来吗？
他买的机关炮全都是未组装状态，组装起来也要时间。
但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立刻开车跑？
念头刚冒出来，就又被他掐灭了。
他们确实可以开车跑了。
可跑了之后呢？
抗联的雪橇没有日军的骑兵快，抗联这次来运物资的人也不过几十名。
如果被日军追上，不仅物资会被缴获，于万忠他们说不定还会因为掩护撤退而牺牲。
而这样一来，牺牲的不仅仅是这些人，更是对他们抗日队伍的一次重大打击。
是抛弃抗联他们自己跑，还是他们冒着牺牲的风险掩护抗联离开？
电光火石间，这两个念头就纪平安脑海中飞速“斗争”了几个来回。
没等他做出决策，赵三彪忽然用力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向卡车。
“司令你们立刻走！我来拖住他们！”
纪平安被赵三彪推得一个趔趄，诧异回头看向他惊愕问：“你在胡说什么！”
日军几百人冲过来，赵三彪想一个人拦住他们？
怎么可能！
纪平安用尽全身力气反抗同时做出了决定。
他直接丢出两门机关炮，装着机关炮的箱子重重砸在雪地上，他对陈铁峰他们吼道：“现在立刻组装！将他们全部歼灭！”
“来不及了！”
赵三彪用力拦住带人要拆机关炮的陈铁峰他们，反手拉着纪平安就将他一路推着塞进卡车副驾。
“组装机关炮最少要五分钟，我们根本没有那么长的时间！”
“少爷。”他盯着纪平安，又叫了他少爷，眼中满是肯定的说，“他们应该是想要捉活的，不然这个距离他们的掷弹筒就已经打过来了。”
“少爷你信我，我能拖住他们！就算不行，也能拖住他们几分钟时间！”
“这段时间足够你们撤离到安全距离，组装好机关炮了。”
赵三彪认真地看了纪平安一眼，然后跳下卡车用力砸上车门对陈铁峰喊。
“陈铁峰你带司令先走！撤离到安全距离组装机关炮，我来拖住他们，快！”
“你他娘一个人怎么挡？！”
陈铁峰拽住他的袖口，却被赵三彪反手推开。
赵三彪转身就跑到了吉普车旁跳上去，发动起来还吼了一句。
“你他娘的管我怎么拖，反正我能拖，赶紧滚去带司令走！快走！”
赵三彪的脚几乎要将踏板踩进车底猛打方向盘，车头硬生生调转九十度，吉普车轰鸣着溅起半人高的雪，对着日军的方向冲了出去。
纪平安从卡车副驾上跳下来，朝着吉普车消失的方向大喊。
“赵三彪你给我滚回来！”
可辆吉普早冲离了树林边缘，车后卷起的雪雾在夜色里弥漫开，越来越远。
纪平安往前追了两步，被陈铁峰一把扯住胳膊。
“司令别追！” 陈铁峰的声音低沉没有半分犹豫，转头就对身后的士兵吼道，“愣着干什么！把机关炮抬上卡车组装！全部上车，动作快点！”
士兵们猛地回神，立刻抬着沉重的箱子往后斗跑，将机关炮的箱子丢上卡车，他们也跟着跳了上去。
“司令走！”
纪平安望着那片渐渐散去的雪雾，牙齿咬得咯咯响，腮帮子上的肌肉全部绷起。
“走！” 陈铁峰又拉了他一把，声音里带着点急色，“彪子在给咱们争取时间！咱们要是在这儿耗着，等日军围上来别说救他，咱们全得栽在这儿！”
纪平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红血丝还没褪，可那股子冲动却被压了下去。
“走。”
他最后看了一眼雪雾消散的方向，转身登上了卡车。
卡车的引擎已经发动起来，轰鸣声震得车厢微微发抖，后斗里的士兵正在快速整理机关炮零件，每个人的脸上都没了表情，只有手上的动作快得惊人。
卡车轰鸣着带着他们往山坳里开，准备随时再杀回来！
渡边秀树骑在马上，军大衣的领口紧紧裹着下巴，可还是挡不住那股子往骨头缝里钻的寒气。
但这点冷意，早被他心里的热乎劲冲得没影了。
他浑身都激动地发颤，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晋中佐”的念头。“骑兵中队突击，围住里面那些人！不许开枪，等主力到了再动手！”
松本六藏勒住马缰高声命令全队，骑兵队应声冲进山谷。
他则骑着马不紧不慢地带着步兵跟上去。
视线扫过前方被马灯照亮的雪地，转过头对渡边秀树冷声道：“捉贼要捉赃，活口才能定罪。要是直接打死，回头他们背后的人反咬一口，说咱们滥杀‘皇军后勤人员’，麻烦就大了。”
渡边秀树驱动胯下战马凑上前道：“松本阁下英明！等抓住他们就直接押他们去司令部，看他们还如何狡辩！”
他说话时眼睛亮得吓人，语气满是兴奋。
仿佛已经看见自己捧着功劳簿，在司令部接受嘉奖的场景。
松本六藏显然也是这么想得，得意的下巴高高昂起，拍马加快了速度。
两个人带着步兵队向山里前进，没多久却发现前面有异。
前面的骑兵队竟然呈扇形停滞不前，似乎在包围着什么。
两个人对视一眼，拍马赶上去。
等他们看到里面的情况后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