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平安拍了拍米袋笑道：“叔我还能骗你不成，米就在这呢。”
汉子立刻从怀里摸出个布包，布包层层打开，露出几张皱巴巴的法币，数了数刚好三块。
汉子摸着纸币咬了咬牙递过去：“给我来一斗！”
“好嘞！”
纪平安立刻打了一斗大米装进袋子里递过去：“这是你的大米。”
汉子没想到还真买到了一斗大米，立刻兴奋地抱在怀里转身就跑。
他要赶紧回家拿钱，叫上家里人过来能买多少是多少！
这年轻人看着不太精明的样子，这好事说不定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旁边的老太太见状也连忙叫：“给我来五斤！”
她家粮食也快见底了，可惜手里没那么多钱只能先买五斤。
有人真买到了粮食，其他观望的人也都纷纷开口。
“我要两斗！”
“给我来三斤！”
消息像长了腿，顺着彩霞街往两头跑。
没一会儿，药材行门口就排起了买粮食的长队，从台阶下一直蜿蜒到街角。
陈铁峰几个人就帮着装粮食搬粮食，在店铺和仓库之间来回跑，忙得脚不沾地。
斜对门的福顺粮行里，刘胖子正扒着门缝往外瞧，一张油光锃亮的脸拧成了疙瘩。
他这粮行仗着早早囤了几仓库陈米，这几日故意每天只开一个时辰门，一斗米从一块五涨到五块，照样有人抢着买。
可纪平安这小子倒好，突然在药材铺开起了米摊，二角一斤，一斗才三块，明摆着是砸他的饭碗。
“妈的，这黄毛小子是活腻了！” 刘胖子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肥硕的身子猛地推开自家粮行的门，踩着布鞋噔噔噔地就冲了过来。
他挤过排队的人群，一把攥住纪平安的胳膊就往旁边拉。
“我说你这毛头小子，懂不懂行里的规矩？”
他下巴往自家粮行的方向抬了抬。
“这条街上的粮食生意，轮得到你一个开药材铺的来插一脚？你这么卖，让我们这些正经粮行怎么活？”
纪平安正在给人称大米，被这么一扯，大米撒了不少。
他眉头瞬间皱起，手腕一翻轻巧地挣开了刘胖子的手，不耐烦道：“我卖我的米，你做你的生意各不相干。我管你怎么活？”
“嘿！你个小兔崽子！”
刘胖子被他这态度惹火了，嗓门陡然拔高，唾沫星子喷了纪平安一脸。
“我告诉你，识相的就赶紧收摊！不然——”
“不然怎地？”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咚的几声闷响，肩膀一股大力传来下一秒就被扒拉到了一边去了。
“他娘的谁啊？！”
刘胖子站稳身子回头一看，到了嘴边的咒骂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一堵黑黢黢的“墙”堵在他面前，压迫感十足好像空气都被赶走了。
陈铁峰丢下肩上扛着的米袋，几步赶过来挡在纪平安身前。
他本就生得人高马大，一米九的个头往刘胖子面前一站，阴影直接把对方整个人罩了进去。
都不用他说话，只是微微眯起眼，那眼神里的煞气就让刘胖子两股直打颤。
陈铁峰长得高壮，他的人也不差。
都是东北出来的汉子，一个比一个壮实，压迫感十足。
韩景海走过来，手下意识去摸枪，结果摸了个空。
忘记枪被哨兵收走了，不然现在他就要拿枪顶上刘胖子的头了。
刘胖子刚才还横得像头蛮牛，此刻被这阵仗一吓，脖子猛地往回缩了缩，腿肚子不由自主地转筋。
他看看陈铁峰砂锅大的拳头，又瞅瞅老憨眼里闪着的凶光，刚到嘴边的狠话卡在喉咙里，只剩下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你、你们……” 刘胖子指着纪平安，手指抖得像筛糠。
“嗯？”陈铁峰眼睛一瞪。
“你们给我等着！”
刘胖子吓得丢下一句色厉内荏的话，转身就跑。
纪平安看着他狼狈的背影，眼底都是厌烦。
城外炮声隐隐，城里饿殍渐增，多少人揣着最后几个铜板，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可这种人倒好，借着乱世囤积居奇，把粮食当金子卖。
眼睁睁看着百姓受苦，眼里只有银钱。
这种发国难财的嘴脸，比城外的日军更让他觉得齿冷。
刘胖子捂着被陈铁峰那伙人吓得发颤的大腿，回头看着纪家药材铺狠狠吐了口唾沫。
“他娘的！那姓纪的小兔崽子，真当老子是泥捏的？”
越想越气，他干脆往街尾过去。
不多时，金陵城最大的几个粮商老板就聚在了一起。
东城的张老板叼着烟杆，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二角钱一斤，这不是明摆着砸场子吗？”
“何止是砸场子！”
西城的王秃子摸着光脑袋，急得直转圈。
“我今儿个刚把价涨到五块一斗，还没卖出去两斗呢！他这么一搞，明天谁还来买咱们的粮？家里堆着的那些，怕是要烂成米糠！”
穿绸缎马褂的李老板端着茶杯，手指在杯沿上敲得笃笃响：“烂了是小事，就怕上面怪罪下来。赵司长前个儿还派人来过，这要是按时交不上钱……”
他没说下去，但在场的人都打了个寒颤。
王秃子摸着脑袋道：“不然把这事和赵司长提一下，看他怎么说？”
“和他说有个屁用！”
刘胖子往地上啐了口浓痰，。
“姓赵的早就跑去山城了，和他说除了惹一身骚外能有什么用！”
王秃子吞了口口水声音发紧道：“可咱们手里这些粮，有一部分可是军粮啊。当初说好高价出手，这要是卖不上价，赵司长一样要扒了我们的皮。”
这话一出，屋里顿时静了。
谁都知道私卖军粮是掉脑袋的罪过，他们当初敢干，全仗着有赵秉坤在后面撑着，他赚，他们也赚。
可现在如果卖不掉，姓赵的或许不能怎么样，他们肯定都得玩完。
张老板的烟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闷声道：“要不……找官面上的人说说？我认识警察局的王队长……”
“估计不行。” 刘胖子摇头打断他，“纪家在金陵人脉也不少，就王队长那老油条，肯定不会因为这点事得罪纪家。”
几个人陷入沉默，一时间愁云密布。
突然刘胖子的小眼睛亮了一下，他往前凑了凑，肥肉堆里挤出个阴恻恻的笑：“你们觉得找青帮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