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深，静心苑地下囚室
左航依旧被铁链悬吊着，但之前连接在他头上的神经刺激仪导线已被韩北扯掉。盐水滴也似乎被人为调慢了速度，不再那么密集地落下。
他低垂着头，凌乱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呼吸微弱，他微微睁着眼睛，愣然着看着一处，眼睛好久都不眨一下。
当铁门被推开，沉稳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囚室内响起时，左航才几颤动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韩耀庭独自一人走了进来，周云山无声地守在门口，并轻轻带上了门。
韩耀庭没有立刻靠近，而是站在几步开外，目光直视着吊在那里的左航。
灯光昏暗，但他眼神依旧能清晰地捕捉到左航身上每一道伤口的细节，以及那紧闭着的眼睛，和强撑着的神色。
“别装了。”韩耀庭开口，声音平静，直接穿透了左航刻意营造的虚弱表象，“我知道你醒着，韩北来过，你费尽心思演的那场戏，效果如何？达到你的预期了吗？”
闻言，左航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抬起了头。
脸上依旧是失血过多的苍白，眼底是浓重的青黑，但当他看向韩耀庭时，那双原本应该黯淡无光的眸子里，却闪过一丝极深的光。
他扯了扯干裂出血丝的嘴角：“韩先生……亲自前来，是觉得……令公子看到的……还不够？还不够让您下定决心……处置我么？”
这话无疑是在火上浇油，暗示韩北目睹他的惨状后，反应可能远超韩耀庭的预期，甚至引发了不可控的后果。
韩耀庭眼神微冷。他缓步上前，在距离左航一臂之遥处停下，目光落在对方手腕被铁链磨得血肉模糊的地方，又扫过那些深可见骨的鞭痕。
“苦肉计，玩得确实不错。”韩耀庭语气淡漠，听不出褒贬，“用自残来绑架韩北的良心，用惨状来激发他的保护欲……手段够狠，也够下作。”
左航低低地咳嗽了几声，牵动了伤口，脸上掠过一丝真实的痛苦，但眼神却依旧平静，甚至带着点嘲弄：“韩先生……实在是……太高看我了。我如今……生死皆在您一念之间，不过是您掌中之物……何来算计的资格？一切……不都是……您说了算吗？” ”
他将自己摆在绝对弱势的位置，语气却并不卑微，反而有种死皮赖脸的样子。
韩耀庭盯着他，忽然轻笑一声：“左航，你若真是普通的‘物’，反倒简单了。可惜，你不是。”
“你是个聪明人，甚至可以说，是年轻一辈里极少见的聪明人。可惜，你的聪明劲儿，用错了地方，也用错了人。”
他向前微倾身体，声音压低：“韩北或许早已看的出你的心思，却没有说破，或许有他的原因吧。他沉稳，有手腕，在某些方面甚至与我都青出于蓝。但他有个致命的弱点——他太重情。”
韩耀庭的目光灼灼，一语剖开左航的所有伪装：“你正是看准了这一点，对吧？”
韩耀庭的语气越来越冷，“你很会利用人心，也很会利用他的这份心软。”
“你很清楚，你在他心里，是不同的。所以你敢赌，赌他会来，赌他看到你这副样子会受不了，赌他的负罪感和那点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在意，会压过理性！。”
“你让他觉得，你今日所受的每一分苦，都是因他当年的‘牵连’或因他此刻的‘无力’而起。你试图用这份不必要的负罪感，让他心疼，让他愧疚，让他方寸大乱，我说得对吗？”
左航终于抬起眼，不再躲避，直直地迎上韩耀庭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苍白的脸上竟然缓缓露出一个笑容，：“韩先生……您既然……什么都看得透……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永绝后患？”
左航这是在以退为进，试探着韩耀庭的底线。
“杀你？很容易。但死了的左航，对韩北来说，会成为一个永远无法磨灭的心结，一个他可能用一辈子去追悔和痛苦的存在。也会真正成为横亘在我们父子之间，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那反而更麻烦，”
“所以，左航，我不会杀你。”
他顿了顿，语气骤然变得斩钉截铁：“你可知，就为了昨天闯进来见你这一眼，他付出了什么代价？”
“你什么都没做，只是在这里‘受苦’，就让我儿子为你搅动了整个韩家的风云，让他不惜与兄长彻底决裂，甚至险些与半个家族为敌。”
左航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尽管有所预料，但亲耳听到韩北为了他做到如此地步，这结果，甚至超出了他之前的预期。
“说实话，我也年轻过，也见过不少玩弄人心的高手。但像你这样，能把自己作为筹码，赌得这么大，算计得这么深的，不多见。”
左航沉默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那双眼睛，不再伪装虚弱，而是重新燃起了桀骜不屈的火焰，与韩耀庭平静深沉的目光对峙着。
“我承认，你有手段，有胆识，甚至有种不顾一切的疯狂。这些，恰恰是小北身上所欠缺的。他太讲究规则和底线，有时候，这会成为他的束缚。”
“你有的，正是他没有的。这或许，就是他为什么会被你吸引，甚至在你让他吃了那么多苦头之后，依然无法对你彻底放手的原因之一。”
这番话，与其说是评价，不如说是精准的剖白。韩耀庭毫不避讳地指出了韩北对左航的特殊情感，以及左航赖以影响韩北的独特资本。
但紧接着，韩耀庭的语气陡然转冷：
“但是，左航，你也别忘了。”
“这里是韩家。小北是我韩耀庭的儿子，是韩家未来的家主，他身上流淌的血，注定了他必须承担的责任。”
“你的这些心思和手段，或许能一时搅动风云，但想凭此就拿捏住他，掌控韩北的未来，未免太天真了。”
“我不管你对他是真心还是假意，是报复还是另有所图。我只看结果。”
“现在的结果是，韩北为了你，已经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他在家族中的处境也因你而变得更加复杂。他的威望受损，处境变得更加艰难、更加危险。”
韩耀庭的声音里透出冰冷的怒意，“你口口声声说在意他，这就是你在意他的方式？拉他入泥潭？让他众叛亲离？”
韩耀庭向前逼近一步，虽然距离未变，但那无形的压迫感却骤然增强：
“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也是你最后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