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的扶风郡。城门大开,带有赤字的旗帜在城头迎风招展。然而,与寻常城破后的混乱与恐慌不同,此刻的扶风郡街道上,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带着忐忑的平静。
萧彻在做出归顺的决定后,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虽面色依旧苍白,眼神却不再死寂。他主动配合赤羽军,下令残余的守军放弃抵抗,集中缴械。同时,以原郡守的身份,发布安民告示,稳定人心。
而真正让这份平静逐渐转向安心的,是赤羽军入城后的所作所为。
拓跋隽严令之下,入城的军队展现出了惊人的纪律性。他们迅速接管城防、武库、府库等要地,巡逻队穿梭于主要街道,维持秩序,却对普通百姓秋毫无犯。没有想象中的烧杀抢掠,没有闯入民宅,甚至对街边那些惊慌观望的摊贩,也未有丝毫骚扰。
士兵们面容肃穆,行动迅捷,与往日传闻中破城军队的暴虐形象截然不同。
更让扶风军民动容的,是紧随其后展开的救助与安抚。
天色大亮后,沈昭宁便带着张太医、秋菊、俞文舟以及一队医护和文职人员,出现在了城中。她并未前往豪华的郡守府,而是直接来到了昨日初战之地附近,那里还有一些未来得及清理的双方伤员,以及一些在昨夜混乱中受伤的平民。
临时征用了一处宽敞的院落,挂上了“伤患救治处”的牌子。秋菊和俞文舟立刻带领医护投入工作,清洗伤口,包扎上药,分发由沈昭宁从交易平台兑换的和秋菊提前配置的消炎、镇痛药剂。他们对赤羽军伤员和扶风军伤员一视同仁,悉心救治。
沈昭宁则亲自巡视,查看伤情,温言安抚那些因疼痛和恐惧而呻吟的士兵。“好好养伤,很快就会好的。”她的话语平和,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看到一个年轻的扶风军士卒因失血过多而脸色惨白,她甚至俯下身,亲手为他调整了一下绷带的位置。
那士卒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位尊贵无比的王妃,竟为自己这等小卒亲手整理伤口,眼眶瞬间就红了。
“王……王妃……”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别说话,保存体力。”沈昭宁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又走向下一个伤员。
与此同时,郭涛也带着一批吏员,在城中几处开阔地设点,登记因战火受损的民宅,承诺官府将予以一定的补偿或协助修缮。对于城中开始浮现的粮荒担忧,沈昭宁当即下令,从赤羽军军粮中调拨一部分,设立粥棚,先确保最困难的百姓和那些失去依靠的伤兵家眷能有口饭吃。
“王妃有令,隽王麾下,不饿死一个百姓!”吏员们大声宣告着这道命令。
热腾腾的米粥香气在空气中弥漫,驱散了不少人心头的恐惧。许多原本躲在家中不敢出门的百姓,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看到秩序井然的街道,看到真的在施粥的官兵,看到那些被妥善救治的伤员,眼中的恐惧渐渐被惊疑和一丝微弱的希望取代。
萧彻在萧然的陪同下,默默地走在街道上,亲眼目睹着这一切。
他看到赤羽军士兵将一名在混乱中与家人走失的稚童送回其父母身边,那对夫妇千恩万谢;他看到军中医官正耐心地为一位摔伤的老妪正骨;他看到粥棚前,士兵们维持着秩序,将粥碗递给颤巍巍的老人和面黄肌瘦的孩童……
没有作秀,没有刻意宣扬,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这支军队,不仅战斗力强悍,更有着严明的纪律和……一颗爱护百姓的心。
这与朝廷军队路过时时常发生的扰民行为,与太子麾下“毒牙”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狠毒,形成了太过鲜明的对比!
萧彻的心被深深震撼了。他原本投降,多少带着些被迫和为了保全百姓的无奈。但此刻,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让他开始真正思考沈昭宁所说的“大义”。
“兄长,”萧然在一旁低声道,“现在您可明白了?隽王与王妃,他们是真的……不同。”
萧彻没有回答,他只是久久地凝视着那些在赤羽军组织下,逐渐恢复秩序、脸上开始出现生气的百姓,心中百感交集。他坚守所谓的“忠君”,维护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朝廷?而眼前这些人,他们所行之事,似乎才更接近圣贤书中所述的“仁政”。
他想起自己为官数十载,虽力求清廉,却也常常在朝廷苛政与地方豪强的夹缝中艰难周旋,许多利民之策因层层阻碍而无法推行,只能眼睁睁看着百姓受苦。而赤羽军入城不过半日,便已雷厉风行地开始赈济伤患,安抚流民,效率之高,决心之坚,令他汗颜。
或许,真正的忠,不在于效忠于某个具体的人,而在于践行“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理念。谁真正将百姓放在心上,谁才值得效忠。
想到这里,萧彻心中那最后一点不甘与芥蒂,终于烟消云散。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对萧然道:“带我去见隽王殿下与王妃。”
郡守府大堂已被简单收拾出来,作为临时的指挥中心。拓跋隽与沈昭宁正在听取各部汇报情况。
萧彻步入大堂,在众人目光注视下,径直走到拓跋隽与沈昭宁面前,这一次,他不再是无奈请降,而是心悦诚服地,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臣萧彻,叩见隽王殿下,王妃娘娘!殿下、娘娘仁德,爱民如子,军纪严明,萧彻……五体投地!从今往后,萧彻愿竭尽驽钝,效忠殿下与娘娘,为新政推行,为天下安宁,贡献残生!”
这一次,他的声音铿锵有力,眼神清明而坚定。
拓跋隽与沈昭宁相视一笑。拓跋隽上前扶起他:“萧太守请起。得太守相助,如得甘霖。这扶风郡的善后与重建,还需太守多多费心。”
沈昭宁也微笑道:“萧太守熟悉民情,正可助我等尽快恢复秩序,推行新政,让扶风百姓早日安居乐业。”
仁德,终究服众。萧彻的彻底归心,不仅稳定了扶风郡旧官吏阶层的人心,更标志着隽王的统治理念,开始真正在这片新得的土地上扎根、生长。一座城池的征服,不仅在于军事的占领,更在于人心的收复。而这一点,沈昭宁与拓跋隽,做得远比武力征服更加彻底,也更加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