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囊育贵子（二）
第三章 平行人生
2003年9月1日，实验一小一年级三班教室。
程家明穿着意大利定制的小西装，胸前别着新生代表的红花，坐在教室第一排正中央。他的课桌上摆着德国进口的文具套装，日本限量版书包挂在特制的挂钩上——这是程建国昨天特意让秘书来安装的。
同学们，程家明同学暑假参加了国际少儿英语大赛，获得了金奖！班主任李老师热情洋溢地介绍着，脸上的笑容堆出好几层褶子，他的钢琴已经过了三级，还能用英语进行日常对话，大家要向他学习！
教室后排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瘦小的男孩正蹲在地上，慌乱地捡拾散落的铅笔头。他的书包是用化肥袋改制的，此时裂开了一道口子，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张毅！开学第一天就捣乱！李老师眉头拧成了疙瘩，你看看程家明同学，再看看你！
男孩沉默地站起来，手指紧紧攥着那几支长短不一的铅笔头。程家明回头瞥了一眼，正好对上张毅黑亮的眼睛。那眼神让他不舒服，像是能看穿他背不出字母表时妈妈给老师塞的红包。
老师，我的机器人获奖了。程家明突然大声说，这是妈妈教他转移注意力的方法，爸爸说要带我去美国领奖。
李老师立刻像闻到花香的蜜蜂一样凑过来：真的吗？家明真了不起！
放学时，程建国开着新买的奔驰等在校门口。他弯腰给儿子系鞋带时，看见那个叫张毅的男孩独自走向公交站，单薄的身影几乎被书包压弯。
爸爸，为什么他没有家长接？家明嚼着进口巧克力问。
穷人养孩子就像放羊，程建国把儿子抱上车，所以你要珍惜现在的条件，知道吗？
车窗外的张毅突然回头，目光穿过奔驰车的茶色玻璃，与家明对视了一秒。那一刻，家明莫名感到一阵心悸，赶紧咬了一大口巧克力压惊。
第四章 虚假的奖杯
2009年，市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现场。
十二岁的程家明站在展台前，胸前的名牌闪着金光。他的智能家居控制系统吸引了不少评委驻足——这个能通过语音控制灯光、窗帘和空调的系统，在小学组堪称降维打击。
程同学，你能解释一下这个语音识别模块的编程思路吗？一位戴眼镜的评委俯身问道。
程家明的额头渗出细汗。他偷偷瞥向展馆角落，父亲雇佣的大学研究生正对他比划手势。
这个...用了深度学习的算法...他结结巴巴地重复着昨晚背下来的术语。
评委交换着疑惑的眼神。这时程建国快步走来，不动声色地塞给评委组长一个厚厚的信封：孩子紧张，请多包涵。
半小时后，程家明如愿拿到了金奖。颁奖台上，他举着奖杯对着摄像机微笑，心里想的却是晚上要通关的游戏关卡。
场馆外的垃圾桶旁，张毅正在拆解他的参赛作品——一个用废旧电风扇改造的风力发电机。他的作品连初选都没通过，评委说缺乏技术创新点。
需要帮忙吗？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张毅抬头，看见一位白发老者正弯腰看他那些简陋的工具。
孩子，你的设计很有意思。老者指着发电机转轴部分，这个自润滑轴承的想法很巧妙，虽然材料简陋了些。
张毅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是今天第一个看懂他设计的人。
没钱买标准件，我用自行车链条和机油自制的。他小声解释，生怕又被嘲笑。
老者递给他一张名片：我是理工大学机械学院的周教授。如果你有兴趣，周末可以来我实验室玩。
张毅接过名片的手微微发抖。他没有告诉周教授，为了来参加比赛，他逃了三天课在废品站分拣垃圾才凑够报名费。
同一时刻，程家明正在五星级酒店的庆功宴上心不在焉地切着牛排。父亲花三万块请人设计的获奖作品，此刻被随意丢在包厢角落，奖杯倒成了拍照的最佳道具。
第五章 挫折的滋味
2012年，市中学生围棋锦标赛。
十五岁的程家明狠狠将棋盘掀翻，黑白棋子如雨点般砸在地上。周围一片哗然。
我明明要赢了！你们作弊！他涨红着脸咆哮，脖子上青筋暴起。
裁判长严肃地走过来：程同学，请控制情绪。这步棋是你自己下的。
程建国急忙上前打圆场，同时悄悄给赛事负责人发短信。十分钟后，组委会重新裁定程家明这局获胜。当他勉强挤进八强时，观众席上传来清晰的嘘声。
爸，我不想比了。程家明突然说。
别闹，已经打点好了，至少能拿个季军...
我说我不想比了！程家明吼得整个赛场都能听见，这些人都针对我！
他们提前离场时，经过一个安静的对局角落。张毅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棋盘，他的校服洗得发白，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棋盘上，他执黑正与上届冠军展开激烈厮杀。
穷小子还挺会装模作样。程家明撇撇嘴。
程建国看都没看那边一眼，忙着打电话联系围棋协会的朋友：王会长，我儿子今天状态不好...对对，那个特长生名额...
那天晚上，张毅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城郊的出租屋。他手里攥着亚军证书和五百元奖金，这是他能继续上学的希望。
钱呢？醉醺醺的父亲堵在门口。
张毅默默递上奖金。父亲一把抓过，数了数后勃然大怒：就这么点？不是说冠军有一万吗？
我得了第二...
废物！一记耳光将张毅打倒在地，养你有什么用！
张毅蜷缩在地上，听着父亲摔门而去的声音。他慢慢爬起来，从床底下摸出一个铁盒，里面藏着周教授送他的《机械原理》。借着楼道昏暗的灯光，他开始做今天的笔记，嘴角的血迹不小心沾在了书页上。
与此同时，程家明正在VIp病房里接受全面检查——离开赛场后他突发胸闷，程建国立刻联系了最好的医院。病床上的家明一边玩手机游戏，一边享受着母亲剥好的进口晴王葡萄。
宝贝，别难过，那个破比赛没什么了不起。赵美玲安慰道，爸爸说了，高考我们可以走特长生通道。
程家明含糊地应了一声，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游戏里。他刚刚花三千块买了最新皮肤，队友们都在频道里吹捧他。
第六章 分水岭
2015年7月，高考放榜日。
程家明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手机里不断传来同学们的报喜信息。他的分数只够上最差的二本，连父亲打点过的保底学校都够不着。
儿子，开门。程建国的声音罕见地带着疲惫，我们谈谈。
有什么好谈的！你们都骗我！说好能上211的！程家明把水杯砸在门上，玻璃碎片四处飞溅。
门外，程建国和赵美玲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早就准备好了b计划——澳大利亚一所野鸡大学的商科直通车，只要四十万赞助费，语言成绩可以灵活处理。
家明，爸爸联系了澳洲的学校，比国内211强多了...
门突然开了。程家明红肿着眼睛问：真的？
当然，你王叔叔的儿子就在那，去年毕业进了投行。程建国面不改色地撒谎，不过...可能需要你配合一下面试。
三天后，程家明在培训机构恶补英语。隔着玻璃墙，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张毅正在隔壁教室做家教，黑板上写满复杂的物理公式。
那是今年省理科榜眼，机构负责人顺着他的目光介绍，穷人家的孩子，我们破例让他在这兼职。
程家明莫名烦躁起来：给我换个教室。
八月底，两封录取通知书同时到达这座城市。程家明收到的是烫金封面的澳洲某学院offer，里面附带着六万澳元的学费账单；张毅收到的是国内顶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却面临着父亲的怒吼：
上大学？谁给老子挣钱？隔壁老刘家儿子初中毕业就去打工，现在每月寄回家五千！
那天深夜，张毅撬开了自己的存钱罐——里面是他三年来做家教、捡废品攒下的八千七百元。他轻手轻脚地收拾好行李，留下一张字条：爸，我暑假不回来了，在学校打工赚学费。
与此同时，程家明正在奢侈品店采购出国装备。当他刷爆第三张信用卡时，店员小声提醒他额度不足。程建国立刻打电话给银行经理：给我儿子卡提额，五十万...不，一百万！
机场送别时，赵美玲哭成了泪人。程家明不耐烦地催促：行了妈，圣诞节我就回来。他头也不回地走向安检口，没看见父亲突然佝偻下来的背影——公司的资金链出了问题，这笔留学费用是抵押了厂房才凑齐的。
飞机冲上云霄时，张毅正挤在硬座火车里，借着走廊微弱的灯光预习大学课程。车厢里闷热难当，但他的眼睛亮得惊人，仿佛已经看见了未来实验室里的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