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比想象中更加艰难。
沈懿背着昏迷不醒的清风道长,凭借玄玉印记对自然气息的微弱感知和过人的毅力,避开了主要公路和城镇,像两道游魂般穿行在荒原、废弃农场和稀疏的林地之间。她内力因施展“还魂针”而几近枯竭,身体虚弱到了极点,全凭一股意志在支撑。每隔几个时辰,她就必须停下来,不顾自身损耗,再次为师父渡入一丝微薄的内力,维系那枚“还魂针”的效果,确保师父心脉那一点生机不灭。
师父的脉象依旧如同蛛丝般脆弱,体内多种毒素和实验药物的残留形成了顽固的淤塞,不断侵蚀着他的根基。
沈懿知道,仅凭自己现在的状态和野外简陋的条件,根本无法进行有效的治疗。师父需要绝对的安全、顶级的医疗资源,以及……她暂时无法提供的、长时间的精心调理。
必须寻求外援,并且要快!奎恩公司的追捕网络一定已经全面张开,每在米国多停留一刻,危险就呈指数级增长。
在一条浑浊的小河边暂作休整时,沈懿用最后一点谨慎,检查了从实验室带出的那个加密硬盘和微型拷贝装置,确认它们物理上没有追踪器后,将其妥善藏好。然后,她取出了那部仅用于紧急联络、经过多重加密的卫星电话。
开机,连接,输入一长串复杂的动态验证码。
她联系了上线“渔夫”。
通讯接通,对面是一片沉默,只有细微的电流声。
沈懿没有废话,用最简洁、最冷静的语言,将自己在圣犹达医院的调查、发现奎恩公司与秘密实验的关联、潜入矿区设施的经过、里昂·格林的死亡真相、实验室内的骇人见闻、成功救出清风道长但师父伤势极重、以及自己目前内力大损、正在被全力追捕的现状,清晰地汇报了一遍。
她没有掺杂个人情绪,但字里行间透出的信息量,足以让任何知情者感到震撼。
对面沉默了更长的时间,仿佛在消化这石破天惊的消息。良久,“渔夫”毫无感情色彩的声音终于响起。
“情况超出预期。你已成为最高优先级目标。米国境内已不安全。”
“我知道。”
沈懿的声音因虚弱而有些沙哑:“我师父需要立刻救治,需要绝对安全的环境。”
“两条路。”
“渔夫”语速极快:“一,墨城,坎昆以南一百二十公里,有一个无名渔村,坐标稍后发你。村民是福籍老乡,可信。他们有船,走特殊航线,可以送你们回东国。但路途漫长颠簸,以清风道长现在的状况,风险极高。”
沈懿的心沉了一下,这确实不是最佳选择。
“第二条?”
她追问。
“你,单独行动,立刻转向,前往飞洲。利用who项目的掩护身份,那里有我们的人可以接应,也能暂时脱离奎恩的主要视线。至于清风道长……”
渔夫顿了顿:“必须与你分开走。”
分开?
沈懿几乎要脱口反对。师父现在这个样子,她如何能放心让他独自远行?
但“渔夫”接下来的话让她冷静下来:“一起走,目标太大,风险叠加。奎恩的首要目标是你和你身上的证据。清风道长对他们而言,虽然是重要样本,但一旦脱离控制,其‘即时价值’可能不如追回你和阻止证据公开。分开行动,可以分散他们的力量。而且,国内有更好的医疗条件和绝对安全的环境。”
逻辑冰冷,但无比正确。
沈懿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明白,这是目前形势下,能最大化师父生存几率和自己任务延续性的最优解。
“我选第二条。”
她做出了决断:“请确保我师父安全抵达国内,并得到最好的治疗。”
“可以。国内接应安排,你需要自己指定绝对可信之人,我会协调资源辅助。”
“渔夫”确认。
“明白。”
结束与“渔夫”的通话,沈懿没有丝毫停歇。
她强忍着精神和身体的双重疲惫,大脑飞速运转,开始布局。
首先,是国内接应师父的人选。她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两个名字——言晚星和宋尧。言晚星得到她的帮助,如今已经回国,心思缜密,值得信任。宋尧家族背后实力不小,医疗资源充足,为人也还可靠,都是纯粹的情谊。有他们两人在国内接应,师父的安全和后续治疗才能让她放心。
她立刻通过另一个加密通道,给言晚星发送了一条断断续续、措辞隐晦但核心信息明确的信息。
“星,危。师重伤,命悬一线。须即刻秘送回国,顶级医救。可信联络。接应点,褔港。尧可助。切切!”
她相信,以言晚星的聪慧,看到这条信息,一定会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完成托付。
接着,她想到了还在为失踪男友忧心如焚的楚晴。那个在矿区实验室看到的、被抽取血液的“供体-739”……虽然无法百分百确定,但那模糊的侧影和感觉,极有可能就是楚晴的男友。她不能给她虚假的希望,但有义务告知她可能的线索。
她给楚晴发去了一条更短的信息。
“矿区实验室,b9区活性样本库,编号739供体,疑似目标。已毁,情况不明,或有线索。保重。”
这条信息或许残酷,但总比无尽的等待和猜测要好。
最后,她需要制造混乱,转移奎恩的注意力,为自己和师父的撤离创造机会。
她想到了那个野心勃勃、家族在米国各领域颇有势力的柴谦。柴家或许需要这样一个机会机会扳倒奎恩这样的巨头,从中牟利。
她拨通了柴谦的加密线路,电话很快被接起。
“沈懿?你怎么突然去了飞洲?”
柴谦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和关切。
“柴谦,长话短说。”
沈懿语气冰冷急促:“我给你一个线索。你可以回去和你爸商量,奎恩在中西部旧矿区深处,有一个非法人体实验基地,涉及生物武器研发和活体改造。证据我有一部分,但需要有人把这件事捅出去,闹得越大越好。”
柴谦那头瞬间沉默了,呼吸明显加重。这消息太过劲爆。
“你……没事吧?”
他先是关切,然后立即明白过来:“你想让柴家当你的枪?”
他反应迅速。
“互惠互利。”
沈懿道:“柴家不是一直想插手生物科技领域吗?奎恩倒下,留下的市场和专利,足够你们吃撑。而且,这是泼天的‘正义’功劳,运作得好,名利双收。资料和部分证据坐标,我会发到你指定的安全邮箱。怎么做,看你本事。做不做,也由你。”
沈懿没想到柴谦竟然对她是真心的,依然还在关心她,但她注定不能回应:“我没事,记住,我在飞洲。”
柴谦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那……东西……”
他很谨慎。
“在确保我安全离开米国后,就会拿到。”
沈懿不容置疑:“现在,你需要立刻动用家的资源资源,开始造势,质疑奎恩的某些研究伦理,或者‘意外’泄露一点风声。把水搅浑!”
“……好!”
柴谦是个果决之人,立刻应下,甚至都没通知家里。
挂断与柴谦的通话,沈懿感觉自己最后一丝力气都快被抽空。她迅速将加密硬盘和拷贝装置里的部分非核心、但足以引发轩然大波的数据,一些模糊的实验日志、异常物流记录、以及“中西部生物处理中心”的关联信息,通过层层跳板,发送到了柴谦提供的加密邮箱。
做完这一切,她毫不犹豫地将卫星电话拆解,取出芯片,连同手机外壳,一起投入了面前浑浊的河流中,看着它们沉没消失。
所有电子联络痕迹,就此切断。
根据“渔夫”提供的最终坐标和接头方式,沈懿背着师父,历经数次隐蔽的交通工具转换,破烂的皮卡、运送农产品的货车,终于在天亮前,抵达了那个位于墨湾沿岸、看似贫穷落后的渔村。
村民果然多是福籍老乡面孔,看到“渔夫”约定的暗号后,一位黝黑干瘦的老船长什么都没问,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将他们引上了一艘看起来饱经风浪、但显然经过特殊加固的渔船。
在阴暗潮湿的船舱里,沈懿最后一次为师父渡入内力,仔细检查了那枚“还魂针”的情况,确认暂时无虞。她将身上大部分现金和几颗应急的丹药塞进师父的衣襟,深深地看着师父苍白而安详的睡颜,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低语。
“师父,坚持住。晚星和宋尧会在国内接您。弟子……稍后就回。”
她毅然转身,离开了船舱,不敢回头。
渔船在晨曦微露中,缓缓驶离了港口,向着浩瀚无垠的太平洋深处而去。
而沈懿,则压低了帽檐,混入了清晨开始忙碌的渔市人群,很快便消失不见。几个小时后,她使用“渔夫”提前准备好的、与她本人相貌有几分相似但截然不同的护照,登上了从墨西哥城飞往埃塞俄比亚亚的斯亚贝巴的航班。
她的目的地是飞洲,那个她原本用来做借口的“who项目”所在地。只是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光芒万丈的天才医生,而是一个身负重伤、内力几近全失、怀揣着惊天秘密和满腔怒火,需要在暗处舔舐伤口、等待时机给予敌人致命一击的……复仇者与求生者。
从墨城飞往亚的斯亚的航班并非直达,需要在另一个中米国家的机场短暂经停。
沈懿使用的假护照身份是一名前往飞洲进行人道主义医疗支援的华裔志愿者,形象普通,衣着朴素,混在乘客中并不起眼。然而,她过于苍白的脸色和眼底深处难以完全掩饰的疲惫与警觉,还是与普通旅客有些微不同。
经停机场规模不大,秩序略显混乱。在候机厅等待转机时,沈懿就隐约感觉到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她不动声色,将玄玉印记提升感知,同时身体微微调整到一个便于随时发力或闪避的姿态。
果然,在她前往洗手间的途中,两个穿着花衬衫、身形彪悍、脖子上挂着粗金链子的男人一左一右堵住了相对僻静的通道。
“小姐,一个人去飞洲?那边可不太平,需不需要保镖啊?”
其中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男人咧嘴笑道,露出一口黄牙,眼神贪婪地扫过她虽然朴素但难掩清丽的面容和看似单薄的行李。
另一个光头则更直接,压低声音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威胁道:“把值钱的东西和护照交出来,乖乖跟我们走一趟,免得受皮肉之苦。”
沈懿心中冷笑,果然是看她孤身一人,以为是好拿捏的肥羊。若是平时,这种货色她随手就能打发。但此刻,她内力十不存一,身体虚弱,硬拼绝非上策。
她佯装惊恐,后退半步,用带着颤音的西语说道:“我……我没有钱,我只是个志愿者……”
同时,她垂在身侧的手悄无声息地摸向了腰间暗藏的针囊,扣住了几枚浸染了强效麻痹毒素的细针。
“志愿者?嘿嘿,那更好,心地善良,肯定会帮助我们这些需要帮助的人,对吧?”
络腮胡淫笑着伸手就要来抓她的胳膊。
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沈懿的瞬间,沈懿动了!
她身形看似踉跄地向后一缩,巧妙地避开了对方的手,同时扣着毒针的手指如毒蛇吐信般疾弹而出!
目标并非致命部位,而是两人裸露在外的颈侧和手腕动脉附近!
速度太快,距离太近!
那两人根本没想到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竟有如此迅捷狠辣的身手!
“呃!”
“啊!”
两声短促的闷哼几乎同时响起。络腮胡和光头只觉得被蚊子叮咬般刺痛了一下,随即一股强烈的麻痹感如同电流般迅速蔓延开来,手臂瞬间无力垂下,双腿发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眼神中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直挺挺地瘫软下去,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沈懿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迅速离开了通道,混入了熙熙攘攘的候机人群。她心脏微微加速,并非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刚才那短暂的爆发牵动了内伤,一阵气血翻涌。
她必须尽快登机,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那两人只是小喽啰,背后是否还有更大的势力不得而知,但纠缠下去只会暴露自己。
登机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或许是那两人被发现还需要时间,或许是机场管理本就松散。
沈懿找到自己的座位,靠窗,尽量缩减少存在感。她闭上眼,默默调息,试图平复翻腾的气血和恢复一丝力气。
飞机终于起飞,冲上云霄。
她稍稍松了口气,但警惕并未放松。她不知道的是,那两个被她放倒的毒枭手下,所属的团伙恰好与这趟航班上的某个走私小头目有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