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颜汐乐得清静，自顾自地用着膳，偶尔回应一下旁边一位看起来性子温和的庶出小姐的好奇询问，态度平和，却自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那些或探究或轻蔑的目光隔绝在外。
然而，一直密切关注着女席动向的沈亦舟，却敏锐地捕捉到了沐颜汐细微的情绪变化。
或许在旁人看来，沐颜汐依旧平静如水，面无表情。
但沈亦舟就是能看出来——他的汐汐，有点不舒服了。
那微微抿紧的唇角，那比平时更淡三分的眼神，都透露着她对这种虚伪应酬和暗中机锋的厌烦。
沈亦舟的心瞬间就揪了起来！
什么狗屁宴席！
什么苏家权势！
都抵不上他家汐汐皱一下眉！
他再也坐不住了。
他猛地站起身，无视了正在向他敬酒的一位苏家叔伯，径直朝着男席主位旁的苏岑走去。
苏岑正被他父亲拉着，向几位长辈介绍他这次“游历”的“见闻”（当然是美化版的），脸上带着惯有的、被众星捧月的矜持笑容。
沈亦舟一把将苏岑从人堆里拉了出来，走到角落。
“沈兄？怎么了？”苏岑一脸茫然，不解地看着面色不虞的沈亦舟。
沈亦舟压低了声音，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苏岑，我们当你是朋友，才应你之邀来苏府做客。”
苏岑更懵了：“是啊？沈兄何出此言？可是招待不周？”
“招待得很‘周到’！”沈亦舟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他目光扫向女席方向，意有所指，“但我家汐汐不高兴了。”
“沐姐姐？”苏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沐颜汐安静地坐在母亲下首，神情平淡，正在小口喝着汤，看不出任何异样，“沐姐姐怎么了？我看她挺好的啊？”
“好个屁！”沈亦舟忍不住低咒一声，他真是服了苏岑这粗得过分的神经，“你娘是不是跟她说什么了？是不是说什么女子名声、人言可畏之类的话了？”
苏岑眨眨眼，更加不解：“这……母亲也是好心提点吧？沐姐姐独自与你们同行，确实容易惹人闲话，母亲也是为她着想……”
在他的认知里，母亲身为长辈，提点几句规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甚至是一种关怀的体现。
他从未想过，被“提点”的人可能会感到不适。
毕竟，从小到大，围在他身边的人，只有讨好奉承的份，谁敢对苏家主母的“关怀”表示不满？
沈亦舟看着他这副懵懂无知的样子，气得想笑，又有点无奈。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缓和下来，但眼神依旧锐利：“苏岑，我告诉你，我家汐汐不需要任何人来说教！她做什么，怎么做，自有她的道理！轮不到旁人置喙！她肯来，是给你面子，不是来听你娘教导女德女诫的！”
他盯着苏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现在，立刻，马上，让你娘离汐汐远点！或者找个借口，让汐汐离开那桌！否则，别怪我沈亦舟不顾朋友情面，当场给你难堪！”
苏岑被沈亦舟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维护和隐隐的威胁震住了。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原来……朋友的心情是需要被如此郑重其事地呵护的？
原来沐姐姐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可能真的会因为母亲的“好意”而感到不快？
他看着沈亦舟那副“汐汐不高兴天就要塌了”的紧张模样，再回想这一路上沈亦舟对沐颜汐那种无微不至、甚至有些“奴性”的呵护，一种陌生的、奇异的情绪涌上心头。
是羡慕？是触动？还是……一丝丝的惭愧？
他好像……有点明白沈亦舟为什么能成为沐姐姐“特殊对待”的人了。
“我……我知道了。”苏岑难得地没有因为沈亦舟的“无礼”而生气，反而有些慌乱地点点头，“我……我这就去想办法！”
说着，他转身就朝着女席走去，脚步甚至有些匆忙。
沈亦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这才稍微松了口气，但目光依旧紧紧锁着沐颜汐的方向，像一头守护着珍宝的困兽，随时准备冲过去。
苏岑走到女席旁，并没有直接去找他母亲，而是先对着沐颜汐，露出一个灿烂又带着点讨好的笑容：“沐姐姐！枕流庄那边刚派人来回话，说引温泉水入池的机关好像有点小问题，沈兄非得让你去看看不可！说只有你懂那个！你快随我去看看吧！” 他编了个极其蹩脚的借口，语气夸张。
沐颜汐抬眸，对上苏岑那挤眉弄眼、明显在撒谎的眼神，又瞥见不远处沈亦舟那紧张兮兮的样子，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心中微微一暖，又觉得有些好笑。
她放下汤匙，从容起身，对着柳清婉微微颔首：“苏夫人，失陪一下。”
柳清婉正与其他女眷说得兴起，闻言皱了皱眉，瞥了儿子一眼，似乎不满他打断谈话，但终究没说什么，只淡淡“嗯”了一声。
沐颜汐便在苏岑的“殷勤”引领下，顺利脱离了女席那片是非之地。
走到无人处，苏岑才长长舒了口气，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对沐颜汐道：“沐姐姐，对不起啊！我母亲她……她就是话多了点，没恶意的！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沐颜汐看着他这副如释重负又笨拙道歉的样子，淡淡一笑：“无妨。”
她确实没往心里去。
柳清婉的态度，于她而言，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只是沈亦舟那家伙……未免也太紧张了些。
不过……这种感觉，似乎也不坏。
她抬眼，望向男席方向，正好对上沈亦舟焦急望过来的眼神。
见她看过来，他立刻咧嘴露出一个大大的、傻气的笑容，用口型无声地问：“没事吧？”
沐颜汐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唇角，微微摇了摇头。
沈亦舟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得意地冲旁边的楚无妄扬了扬下巴，换来对方一个冷漠的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