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厢房易家的动静,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虽然轻微,却打破了深夜的绝对寂静。斜对着西厢房的贾家窗户后面,一张刻薄蜡黄的脸贴着冰冷的玻璃,努力地向外窥探着。
贾张氏压根就没睡踏实。刚才易中海那惊慌失措的关门声,还有之前隐约听到对面西厢房传来的奇怪沉闷嗡响,都像猫爪子一样挠着她的心。她男人死得早,儿子贾东旭又是个窝囊废,秦淮茹又是个光会生赔钱货的,一家子都指望着她这个“老祖宗”的精明算计和撒泼打滚占便宜过活。她对这院里任何风吹草动都保持着饿狼般的警惕,尤其是何雨柱那个死了爹没人管的“傻柱子”!
“老不死的易中海,大半夜撞鬼了?”贾张氏撇着嘴,三角眼里闪烁着狐疑的光,“摔个跤能吓成那样?指定有事!”她笃信自己的判断,一定是何雨柱那边出了幺蛾子——能让易中海这老狐狸都惊慌失措的,肯定是天大的便宜或者秘密!
她竖起耳朵,像雷达一样捕捉着西厢房方向的每一丝声响。那低沉的嗡鸣声似乎弱了些,但并未完全停止,断断续续,时而沉闷如鼓,时而尖锐如针刮铁皮,诡异得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隐隐约约,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气味,透过窗户缝飘进来一点——不是煤烟,不是霉味,倒有点像是……刚淬过火的铁锈味?混着一股奇异的、类似雨后泥土又似某种珍贵药材的淡香?
“啥味儿这是?”贾张氏皱着鼻子使劲嗅了嗅,贪婪的本性让她自动忽略了那点怪异的铁锈感,精准地捕捉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奇异药香。“香!真香!”她浑浊的老眼猛地一亮,如同发现了金矿,“这死傻柱!肯定背着人藏了什么好东西!肉!一定是好肉!偷偷摸摸在屋里炖上了!”在她的认知里,能发出这种带点闷响动静的,除了炖肉锅里的咕嘟声还能有啥?至于那刺鼻的铁锈味?肯定是这傻小子手艺好,把铁锅烧糊了!
“好啊你个挨千刀的傻柱子!”贾张氏顿时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一股被“欺骗”的怒火和强烈的占便宜欲望冲昏了她的头脑,“全院都勒紧裤腰带,你倒好,偷偷关起门来吃独食!炖肉啊!这是挖社会主义墙角!烂心肝的死绝户!”她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亏大了,仿佛何雨柱锅里炖的是本该属于她贾家的肉!
她越想越按捺不住,猛地推了一把旁边睡得死死的儿子贾东旭:“东旭!醒醒!快醒醒!”
贾东旭翻了个身,嘟囔着不耐烦:“妈……干嘛呀……”
“睡!就知道睡!猪都比你机灵!”贾张氏压低声音骂道,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傻柱!听见没?傻柱屋里有动静!我闻着味儿了!铁定是在炖肉!香得邪乎!这小子藏了好东西偷偷吃独食呢!你快起来,咱们去敲门!让他分点出来孝敬孝敬我这个老婆子!见者有份!不能便宜了他一个!”
贾东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懵懵懂懂地听了半天,听到“肉”字,喉头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但随即就被浓浓的睡意和畏缩的本性压了下去。
“妈……”他有气无力地拖长音,“大半夜的……您老想肉想疯了吧?啥味儿啊……我咋闻不到……再说人家关起门在自己屋弄点啥……咱去敲……不好吧……”他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睡吧睡吧……明儿还得早起排队买豆腐渣呢……”
“窝囊废!你个没出息的玩意儿!”贾张氏气得肝疼,指着儿子蒙头的被子低声咒骂,“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活该你一家子喝西北风!”她扭头又死死盯住对面黑黢黢的西厢房,眼神怨毒无比,如同饿狼盯着到嘴又飞走的肥肉,“傻柱!你给我等着!明天一早老婆子我非得好好说道说道,让全院人都知道你这吃独食的缺德玩意儿!我看你那点肉沫子捂不捂得住!”
在房间的角落的幽暗里,何雨柱缓缓吐出一口悠长的浊气。这口气息灰白,带着固元丹淬炼后最后一丝驳杂药力和身体代谢的废气,在冰冷的空气中拉出一道清晰的轨迹。体内那沉重如闷雷的轰鸣终于平息,变成了如同溪流冲刷卵石的细微潺潺声,气血奔涌的狂躁也沉淀为沉稳有力的脉动。固元丹磅礴敦厚的药力,如同无数双温暖而有力的大手,细致入微地抚平了他强行冲击境界留下的道道裂痕。经脉壁上的细小破损被坚韧的“新肉”弥合覆盖,如同加固了河堤;脏腑间那股刀割火烧般的隐痛消失殆尽,代之以温煦的充盈感;亏虚的气血在药力滋养下重新澎湃,如同干涸已久的泉眼再次喷涌出清流。他的肉身,这座险些在冲击中倾覆的脆弱堤坝,终于在固元丹的强力修补下,被夯实加固,重新具备了承载力量的韧性!
然而,真正让他心神巨震的,并非这肉身伤势的好转。
就在他运转功法,将固元丹最后的滋养之力引导向识海的刹那,他那半步凝魂境的、尚不稳定如风中残烛的灵魂本源光晕,陡然间光芒一亮!不是暴涨,而是如同被拭去尘埃的明珠,骤然间变得清晰、凝聚!原本模糊波动、如同雾气般的光晕边缘,猛地向内一缩,变得界限分明,散发出的幽光也瞬间凝练了数倍,带着一种类似冰冷金属的质感,不再是虚幻的烟雾,而是有了“实体”的雏形!
就在这光芒凝聚到极致、魂体骤然稳固一丝的瞬间——
轰!!!
何雨柱的意识仿佛被投入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共鸣腔!四合院,这座他生活了十几年、原本熟悉到几乎忽略的环境,瞬间在他“眼前”爆炸开来!
听觉被无限放大,拉伸,穿透一切阻碍!
后罩房聋老太太屋里,那沉重缓慢、带着肺叶摩擦杂音的呼吸声,细微得如同叹息,此刻却如同在耳边擂鼓!每一次吸气,每一次呼气,中间那艰难的停顿都清晰可闻。
中院易家屋内,易中海和他老伴骤然加快的心跳声,“咚!咚!咚!”如同两柄小锤敲打着他的耳膜。易中海被窝里压抑着的、断断续续的呓语,充满了惊魂未定的惶恐:“……鬼……眼……不是人……”每一个含糊的音节都如同惊雷炸响。他老伴翻身时老旧木床发出的“吱嘎”呻吟,被褥摩擦的悉索,都清晰得纤毫毕现。
斜对面的贾家!贾张氏那刻意压低、却因刻毒而显得无比尖利的诅咒和谩骂,穿透了薄薄的墙壁,如同毒蛇吐信般钻进他的耳朵:“……挨千刀的死绝户……炖肉……吃独食……丧良心!”那些污秽的字眼如同实质的污垢泼洒过来。
甚至更远!前院阎埠贵家,三大妈夜里起来倒夜壶时,小心翼翼掀开马桶盖又盖上的瓷缸碰撞声,以及那随之弥漫开的、令人作呕的骚臭味,都如同近在咫尺!东厢房耳房,刘海中那如雷的、带着哨音的鼾声。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爆开一个火星,映亮何雨柱沉静的脸。
一夜固元,脱胎换骨。
此刻他体内奔涌的再也不是昨日那残破不堪、濒临崩溃的气血。固元丹的药力如同大地磐石,稳稳托住了洗髓丹强行打开的窍穴经脉,那些细微的裂痕被敦厚的土性药力滋养弥合,虽未彻底痊愈,却已构筑起一层坚韧的屏障。亏空的气血被填补,脏腑间温煦而有力,每一次心跳都泵出江河奔涌般的力道,在强化后的耳中清晰可闻。
然而最为神异的,是识海深处那片幽暗凝实的光芒——半步凝魂境在固元丹的催化下,彻底稳固下来,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昨夜那骤然爆发、几乎将他意识冲散的“五感爆炸”,此刻已驯服为一种如臂使指的延伸。
他站在自家逼仄的灶台前淘米,动作寻常。
可感知却已覆盖全院。
那喧嚣,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混杂着各种频率和情绪,汹涌澎湃地冲击着他的意识壁垒。他只需念头微动,便能轻易过滤掉无用的噪音,精准锁定任何一丝他想捕捉的波动。
哗啦啦——
清澈的井水冲刷着莹白的大米粒。淘米水的声音,在他耳中如同瀑布轰鸣,每一粒米在指腹间摩擦的触感,都纤毫毕现,传递着饱满或微瑕的讯息。他却恍若未觉,神情专注得近乎冷漠,仿佛这惊天动地的淘米声只是最寻常的背景音。
意念沉入“灵魂瓦契”的空间。昨夜因固元淬炼而排出体外、又被空间之力瞬间收纳走的最后一点浊气杂质,此刻正悬浮在空间一角那无形的“分解”区域,如同被投入了强酸,正无声无息地消融、分解、化为最纯粹的能量粒子,融入空间的基底之中,一丝痕迹不留。同时被分解的,还有昨夜那身被污垢浸透、早已看不出颜色的衣衫碎片。空间之力如同最高效的净化熔炉,吞噬掉一切污秽,只留下最本源的微粒。
他收回意念,指尖残留的井水凉意与米粒的柔润感交织。一大捧淘洗好的白米被倒入滚开的铁锅水中。米粒撞击锅底的“簌簌”声,如同密集的鼓点。
滋啦——
另一边炉口的铁锅已烧得滚烫。何雨柱舀起一小勺珍贵的花生油,手腕一转,清亮的油滴便如雨点般均匀洒落热锅。油珠在锅底瞬间化作奔腾的细小金珠,跳跃滚动,发出令人愉悦的爆响——这声音在他耳中,如同战场上千军万马奔腾的铁蹄。
一篮子洗得水灵、嫩得能掐出水的青菜被倒了进去。灼热油脂与饱含水分的青菜叶激烈交锋,瞬间爆发出一片惊人的“嗤啦——哗!”巨响!白色水汽裹挟着青菜特有的清新香气和植物油脂被激发的焦香,猛地升腾而起,弥漫了整个狭窄的厨房,甚至霸道地穿透门窗缝隙,顽强地向院里飘散。
何雨柱面色如常,拿起锅铲。
铿!铿!铿!
铁锅铲与厚实铁锅底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金铁交击般的震耳颤鸣!这绝非普通的翻炒声,更像是打铁匠在锤炼钢坯!那巨大的声浪在何雨柱精准控制下,并未形成实质的音爆冲击,但那沉重的、富有穿透力的金属撞击声,却如同无形的重锤,透过薄薄的墙壁和窗户,狠狠敲在全院那些竖起的耳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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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厢房,易中海猛地哆嗦了一下,差点把手里稀得能照见人影的棒子面糊糊打翻。那巨大的“铿!铿!”声如同铁匠铺开在了隔壁,震得他心口发闷,昨夜那扭曲的幽暗光和冰冷的眼神瞬间闪过脑海。他老伴也吓得手一抖,筷子掉在了桌上。
“这傻柱……大清早拆房子呢?”易中海老伴拍着胸口,惊魂未定。
易中海脸色发白,嘴唇嚅动了几下,最终只含糊地“嗯”了一声,端起碗默默喝糊糊。那敲击声每一下都像砸在他紧绷的神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