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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旭日抱着胳膊,冷笑道:“好啊!他想拼消耗,老子就陪他拼!看看是他小鬼子的血肉硬,还是咱们的工事和骨头硬!”

“硬拼是要拼,”周瑶冷静分析,“但策略要有。敌人火力、兵力占绝对优势,我们不能在每一处阵地都与他死磕。我建议,依旧采取‘弹性防御,重点坚守’的策略。”

她详细阐述计划:

“东线鹰嘴岭、北线小河滩,依旧是日军主攻方向。命令郭松涛的一营、叶青的二营,依托加固后的工事,进行层层阻击,大量杀伤敌人有生力量后,相机后撤至二线、三线预设阵地,拉长敌人的进攻战线,消耗其锐气和弹药。”

“命令刘啸霆副团长,统一指挥三营预备队及所有民兵、游击队,在日军侧翼和后方广泛开展地雷战、破袭战,迟滞其推进,袭扰其后勤。”

“最关键的一点,”周瑶的手指重重落在西山钢铁厂的位置,“这里,是我们的核心,也是敌人最终的目标。必须打造成最后的、也是最坚固的堡垒。将剩余的所有重武器、迫击炮集中于此,由团长和我亲自坐镇指挥。这里,将是我们与坂田决战的最终战场!”

“同意!”政委陈勇立刻表态,“我负责动员群众,协助部队转运物资、抢修工事,确保后勤和民心稳定!”

部署既定,整个抗日团如同一个精密的战争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与上次保卫战不同,这一次,少了几分初临大战的紧张,多了几分历经血火后的沉稳与决绝。

在东线鹰嘴岭,郭松涛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亲自检查着每一段战壕、每一个火力点。

“都把掩体给老子加固!沙袋加厚!防炮洞挖深!鬼子这次来的可是大家伙,别一炮就给老子掀飞了!”他的吼声在山岭间回荡。战士们沉默地挥动铁锹,将工事修了又修,他们知道,即将到来的,将是一场炼狱般的考验。

在北线小河滩,叶青的身影依旧清冷孤寂。她没有过多言语,只是用行动检查着反坦克壕的深度、诡雷布设的隐蔽性、以及各火力点之间的射界衔接。面具隔绝了她的表情,但那双露出的眼眸,比以往更加深邃,仿佛蕴藏着风暴。黑风峡牺牲的战友名单,如同烙印刻在她心中,此刻尽数化为冰冷的杀意。

在后方,苏清雪的野战医院再次忙碌起来,储备绷带,消毒器械,准备迎接即将涌来的伤员。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坚定。她知道,自己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多地从死神手中抢回生命。

老兵唐雄没有固定的防御任务,他如同一个自由的幽灵,带着侦察排的骨干,前出至日军可能的集结地域,监视着敌军的一举一动,为后方提供着最及时的情报。

气氛一天比一天紧张。日军大规模调动的迹象越来越明显,潞阳方向日夜传来卡车和坦克的轰鸣声。根据地的百姓们也感受到了这山雨欲来的压抑,他们在抗日团的组织下,有序地向更安全的后方转移,留下的青壮则全力帮助部队加固工事、运输物资。

决战前夜,赵旭日和周瑶再次巡视了钢铁厂核心阵地。看着在夜色和灯火下如同钢铁巨兽般矗立的厂房,以及严阵以待的战士们,赵旭日深吸一口气。

“参谋长,这次,怕是比上次还要惨烈。”

周瑶望着远方漆黑的地平线,那里仿佛隐藏着吞噬一切的野兽。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无论多惨烈,我们必须守住。这里,是我们的根。”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但这寂静之下,是即将爆发的、最狂暴的战争雷霆。孤竹镇,这片饱经战火洗礼的土地,再一次面临考验。

黎明的曙光尚未完全驱散夜幕,东方的天际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孤竹镇外围的寂静便被一种令人心悸的轰鸣声粗暴地撕碎。那声音低沉、密集,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闷雷,又像是无数钢铁巨兽在远方咆哮——那是日军坦克集群引擎的怒吼,夹杂着炮兵阵地炮弹上膛的金属撞击声。

抗日团前沿观察所的哨兵们瞬间绷紧了全身的神经。

“来了!鬼子来了!”嘶哑的呼喊通过电话线传遍各前沿阵地。

几乎在哨音落下的瞬间,日军炮兵阵地方向猛地爆发出连绵不绝的火光!

“炮击!全体隐蔽——!!”

凄厉的警报声被淹没在如同末日降临般的炮火轰鸣中!

“咻——轰!!!”

“咻咻咻——轰轰轰!!!”

成百上千发各种口径的炮弹,如同冰雹般砸向抗日团的东线鹰嘴岭和北线小河滩阵地!这一次的炮火准备,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持久、覆盖范围更广!重炮炮弹落下,地动山摇,巨大的火球和烟柱不断腾起,仿佛要将整个山岭彻底犁平!坚固的工事在绝对的火力面前显得脆弱不堪,一段段战壕被炸塌,精心布置的铁丝网和鹿砦被撕碎,预先埋设的雷区被引爆,阵地上瞬间化作一片烈焰与浓烟交织的死亡地带。

炮火如同犁地般反复梳理着抗日团的阵地,持续了将近四十分钟才逐渐向纵深延伸。阵地上幸存的战士们摇晃着从泥土和废墟中爬起,耳朵里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任何声音,满身满脸都是尘土,不少人嘴角渗出血丝,是被剧烈的爆炸震伤了内腑。

“进入阵地!准备战斗!”各级军官和老兵们嘶哑的吼声在残破的战壕里回荡。

战士们迅速进入各自的战斗位置,瞪大眼睛,死死盯着炮火延伸的方向。透过尚未散尽的硝烟,他们看到了令人生畏的景象——至少十余辆日军九七式中型坦克,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排成冲击阵型,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履带碾过焦土,缓缓逼近!在坦克身后,是密密麻麻、如同黄色潮水般的日军步兵,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发出“板载”的疯狂嚎叫,汹涌而来!

“坦克!注意反坦克!”阵地上响起声嘶力竭的呼喊。

东线鹰嘴岭,一营长郭松涛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和泥,瞪着通红的眼睛,抱着挺捷克式轻机枪冲到最前沿的机枪位。

“狗日的小鬼子!来吧!”他怒吼着,“火箭筒!给老子瞄准了打!专打履带!爆破组准备!”

有限的几具火箭筒在残存的工事中喷吐出火舌,火箭弹拖着尾焰冲向日军坦克。有的命中履带,发出一声脆响,让坦克原地打转;有的打在厚重装甲上,只留下一个凹坑和一簇火花。日军的坦克机枪和伴随步兵的轻机枪立刻还以颜色,密集的子弹泼水般扫来,压得反坦克手们抬不起头。

“手榴弹!集束手榴弹!”郭松涛声嘶力竭。

战士们冒着弹雨,将捆扎好的集束手榴弹奋力投向逼近的坦克。爆炸声接连不断,不断有日军步兵被炸翻,但坦克依旧缓慢而坚定地前进,如同不可阻挡的钢铁洪流。

在北线小河滩,战斗同样惨烈。叶青冷静地指挥着二营的防御。她没有像郭松涛那样怒吼,命令通过手势和简短的口令迅速传达。

“狙击手,打军官,打机枪手。”

“爆破组,左翼,反坦克壕前设置障碍。”

“机枪,交叉火力,封锁步兵跟进路线。”

她的狙击手们隐藏在精心伪制的射击孔后,冷静地扣动扳机,精准地剔除着日军冲锋队伍中的指挥官和技术兵种,试图打乱其进攻节奏。但日军的兵力太多了,火力太猛了,如同海浪般一波接着一波,阵地前沿瞬间陷入了最残酷的近距离绞杀。

日军显然吸取了上次骆驼岭的教训,步兵与坦克协同极为紧密,根本不给抗日团爆破手靠近的机会。不断有抱着炸药包的战士在冲锋途中被机枪扫倒,血染焦土。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抗日团的战士们依托残存的工事,用步枪、机枪、手榴弹,甚至是刺刀和大刀,与敌人进行着殊死搏斗。每一寸土地的争夺都伴随着鲜血和生命的消逝。

在团指挥部,电话铃声和通信兵的汇报声几乎没有间断。

“报告!鹰嘴岭一线请求炮火支援!鬼子坦克上来了!”

“报告!小河滩二营三连阵地被突破,正在组织反突击!”

“报告!三营侧击分队与日军骑兵遭遇,发生激战!”

赵旭日脸色铁青,紧握着拳头,盯着地图上不断变化的敌我态势标记。

“命令团属迫击炮,压制敌军后续步兵!告诉郭松涛和叶青,给老子顶住!没有命令,谁也不准后退一步!”

周瑶则更加关注整体局势:“团长,日军进攻势头很猛,这是想一鼓作气打垮我们。一线阵地压力太大,是否命令他们按计划,适时撤往二线?”

“再等等!”赵旭日咬着牙,“让鬼子再多流点血!告诉刘啸霆,他的侧击分队再凶狠点!一定要拖住鬼子的后续部队!”

钢铁与血肉的碰撞,意志与疯狂的较量,在孤竹镇外围的每一个阵地上惨烈上演。抗日团的防线如同惊涛骇浪中的礁石,不断被冲击,看似摇摇欲坠,却依旧顽强地屹立着。所有人都明白,这仅仅是开始,更残酷的考验还在后面。西山钢铁厂的方向,仿佛能听到前方传来的厮杀声,那里,将是这场战役最终的熔炉。

前沿阵地的失守,在赵旭日和周瑶的预料之中,但日军推进的速度和付出的代价之惨重,依然让坂田信一郎在后方指挥部里暴跳如雷。他原本计划一鼓作气碾碎对手,却在第一道防线就磕掉了牙,损失了数辆坦克和大量步兵,时间也耗费了大半天。

“八嘎!废物!全线压上!不许停!天黑之前,必须给我突破他们的第二道防线!”坂田对着电话咆哮,脸上的伤疤因愤怒而扭曲。

日军的进攻没有丝毫停歇,炮火再次覆盖,这一次重点轰击的是抗日团依托几个相连丘陵和村落构筑的二线阵地。这里的工事更为坚固,多是利用山体反斜面、加固的民居和地道构成,火力配置也更有层次。

退守至此的一营和二营残部,来不及悲伤,立刻与预备队一起,投入到更加残酷的防御战中。

在二线核心阵地——磨盘岭,郭松涛的一营和增援上来的部分三营部队,死守着这道关键山梁。日军坦克受限于地形,无法展开,主要依靠步兵在炮火掩护下仰攻。战斗变成了更加纯粹的血肉磨坊。

“机枪!给老子省着点打!放近了再打!”郭松涛的嗓子已经完全嘶哑,他抱着一挺从日军尸体旁捡来的歪把子,趴在一条被炸塌半边的交通壕里,死死盯着山下蠕动上来的土黄色身影。

日军采用了新的战术,以小队为单位,多路渗透,利用岩石和弹坑步步逼近。双方的距离常常缩短到几十米甚至十几米,手榴弹成了最有效的武器。成排的手榴弹在空中交错飞舞,爆炸声连绵不绝,山岭上硝烟弥漫,弹片横飞。

一名日军曹长挥舞着军刀,嚎叫着带领士兵冲上了一处阵地缺口。老兵唐雄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他沉默得像一块石头,手中的刺刀却快如闪电,一个突刺便精准地捅穿了那名曹长的喉咙,随即身形一矮,避开扫射的子弹,滚入旁边的弹坑,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他的动作没有任何花哨,只有历经无数次生死搏杀后沉淀下来的极致效率。

在北面依托赵家庄进行防御的叶青二营,战斗同样惨烈。日军逐屋清剿,战士们则利用熟悉的地形,在断壁残垣间与敌人周旋。巷战变成了残酷的消耗战。

叶青的身影在废墟间穿梭,双枪几乎从不同时开火,总是保持着至少一把枪处于待击状态。她专打日军的小队长、通信兵和机枪手,尽可能地瘫痪敌人的指挥和火力节点。一名日军士兵从侧面破窗而出,挺着刺刀向她扑来,叶青看都不看,反手一枪,子弹从对方下颌射入,那人一声未吭便栽倒在地。她继续前进,脚步稳定,只有微微急促的呼吸显示着体力的消耗。面具上溅了几点血迹,更添几分肃杀。

日军的兵力优势太大了。尽管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代价,但他们依然像潮水般不断涌来。一处院落失守,又一条街道被占领。二营的防御圈在被不断压缩。

“营长!三连那边顶不住了!鬼子太多了!”一名满脸是血的通信兵冲到叶青身边报告。

叶青透过面具看了看周围越来越近的枪声,冷静下令:“命令三连,向西侧祠堂收缩,与二连靠拢。告诉所有单位,逐步向庄内核心工事撤退,利用地道转移伤员。”

她的命令清晰而果断,即使在败退中,也保持着最大限度的秩序。二营的战士们且战且退,不断在撤退路线上布设诡雷,利用每一堵墙、每一个拐角进行迟滞射击。

与此同时,在团指挥部,周瑶紧盯着地图,不断接收着各条战线的报告。二线阵地多处告急,日军进攻的疯狂程度超出预期。

“团长,二线阵地恐怕守不到天黑。”周瑶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依旧冷静,“必须执行最终预案了,将主力撤入钢铁厂核心区域。那里是我们最后的堡垒,也是唯一能发挥我们近战、巷战优势的地方。”

赵旭日看着地图上不断被红色标记覆盖的区域,深吸了一口带着硝烟味的空气,重重一拳砸在桌上:“妈的!撤!命令所有部队,按预定方案,交替掩护,撤入厂区!告诉郭松涛、叶青,给老子把能带走的伤员和武器都带进来!带不走的,全给老子炸掉!一根毛也别留给小鬼子!”

撤退的命令下达。各阵地上残存的抗日团战士们,开始了一场与死亡赛跑的撤退。他们在战友的掩护下,背负着伤员,沿着事先反复演练过的路线,向那片由高炉、车间和坚固仓库组成的最终壁垒退去。

日军发现对手后撤,进攻更加疯狂,紧追不舍。断后的部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伤亡惨重。

当夕阳如同鲜血般染红西天时,最后一批抗日团战士退入了西山钢铁厂的大门。沉重的大门在身后轰然关闭,将追击的日军暂时阻挡在外。厂区外,是日军密密麻麻的包围圈和不断响起的枪炮声;厂区内,是残存的战士们疲惫而坚定的面孔,以及做好了最后决战准备的森严工事。

焦土之上,最后的壁垒已然成型。孤竹镇保卫战,进入了最为残酷、也最为关键的最终阶段……

西山钢铁厂那高大、厚重、布满弹痕的铁门在身后轰然关闭的巨响,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门外,是日军如同嗜血群狼般的疯狂咆哮和零星的枪声,他们在清理外围,重新集结,准备对这最后的堡垒发起最终的总攻。门内,是一片异样的、带着金属锈蚀和硝烟混合气味的寂静,只有伤员压抑的呻吟声和战士们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旷的厂区间回荡。

残存的抗日团战士们,依托着高炉、车间、仓库和纵横交错的管道、铁轨,迅速进入各自预定的防御位置。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军装破损,沾满血污尘土,但眼神却如同厂区内那些冰冷的钢铁一般,坚硬、沉默,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团指挥部设在了原炼焦车间的地下控制室,这里墙壁厚实,相对安全。赵旭日摘下帽子,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硝烟,目光扫过围拢过来的周瑶、陈勇、刘啸霆以及刚刚撤下来的郭松涛和叶青。郭松涛左臂用绷带吊着,显然是新添的伤;叶青的面具上又多了一道深刻的划痕,露出的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

“都到齐了?”赵旭日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说说情况。”

政委陈勇率先开口,语气沉重:“初步统计,退入厂区的作战人员,包括轻伤员,不到八百人。弹药消耗巨大,特别是重机枪子弹和手榴弹,库存已经告急。药品……更是所剩无几。”

副团长刘啸霆补充道:“厂区外围的民兵和游击队还在袭扰,但效果有限,无法根本改变敌我态势。日军已经完成了对厂区的合围。”

女参谋长周瑶走到巨大的厂区结构图前,上面密密麻麻标注了火力点、障碍物和撤退通道。“厂长,”她的声音依旧保持着惊人的冷静,尽管脸色苍白,“厂区是我们的最后阵地,也是最适合我们打巷战、近战的地方。地形复杂,建筑坚固,易守难攻。但同样,我们也被彻底包围,没有退路。”

她开始部署最终防御:

“第一,划分防御区域。一营负责东区,依托轧钢车间和高炉群;二营(残部)负责北区,依托铸造车间和原料仓库;三营,预备队及团部直属部队 ,负责核心区及作为机动力量。所有通道、门窗进行加固封堵,只留必要的射击孔和出击通道。”

“第二,火力配置。将所有剩余的重机枪、迫击炮集中使用,形成交叉火力网,重点封锁厂区主干道和开阔地带。‘猎鹰’小队成员分散到各制高点,负责狙杀敌军军官和重要目标。”

“第三,预备队与反击。刘副团长统一指挥三营机动兵力,哪里被突破,就堵哪里!必要时,组织敢死队,进行反突击,将突入之敌消灭或赶出去!”

“第四,”周瑶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叶青和唐雄身上,“我们需要一支最精锐的‘幽灵’小队,在战斗最激烈时,伺机潜出,目标是日军的前沿指挥部或炮兵阵地!哪怕只能造成混乱,也能为我们争取喘息之机!”

“我去。”叶青的声音透过面具,没有任何波澜。

唐雄沉默地点了点头。

“好!”赵旭日一拳砸在铺着地图的桌子上,“就这么办!告诉所有弟兄们,这里,就是咱们最后的坟场!但就算是死,也要崩掉坂田满嘴牙!拉他足够多的鬼子垫背!”

命令迅速传达。残存的战士们立刻行动起来,用沙袋、机器零件、废弃钢锭堵塞通道,在车间二楼的钢梁上架设机枪,在管道缝隙中布置狙击位,将最后的手榴弹和炸药包分配到每一个战斗小组。一种悲壮而决绝的气氛,弥漫在整个钢铁厂的上空。

郭松涛瞪着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在一营的防区里咆哮着督促:“都给老子把眼睛睁大了!子弹省着点用,瞄准了打!咱们多守一分钟,就能多杀几个鬼子!”

叶青则更加沉默,她仔细检查着北区每一个预设的伏击点和撤退路线,确保万无一失。她知道,这一次,可能真的没有退路了。

女医生苏清雪,将最后的手术室,设在了相对坚固的备料仓库底层,这里已经躺满了伤员。药品的短缺让她心如刀绞,只能依靠有限的清水和勇气,与死神争夺着每一个微弱的生命之火。

夜幕,再次降临。厂区内只有零星的火把和油灯,大部分区域陷入黑暗,如同蛰伏的巨兽。日军似乎也在调整部署,枪炮声暂时停歇,但这死寂比激烈的战斗更让人压抑。所有人都知道,当黎明再次来临时,将是决定命运的最后时刻。

赵旭日和周瑶并肩站在炼焦车间的顶层,望着远处日军营地连绵的灯火和隐约晃动的身影。

“参谋长,怕吗?”赵旭日忽然问道。

周瑶轻轻摇了摇头,夜风吹拂着她有些散乱的发丝:“不怕。只是……可惜了这些好弟兄。”

赵旭日沉默了片刻,望着漆黑的天幕,缓缓道:“是啊,可惜了……但咱们,对得起这身军装,对得起这片土地了。”

就在这大战前最后的宁静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叶青和唐雄,带着五名精心挑选的队员,如同真正的幽灵,利用厂区边缘一处废弃的排水暗道,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外面的夜色之中。他们的任务,是去寻找那一线或许根本不存在的、扭转战机的可能。

黎明,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到来。当第一缕天光勉强穿透弥漫在钢铁厂上空的硝烟与晨雾时,日军的进攻号角再次吹响。这一次,不再是试探,而是倾尽全力的、旨在彻底毁灭的最终总攻!

如同决堤的洪水,土黄色的浪潮从多个方向,向着钢铁厂的核心区域汹涌扑来!炮火准备比昨夜更加疯狂,几乎将厂区外围的每一寸土地都重新犁了一遍。残存的围墙、工事在爆炸中化为齑粉。

“全体进入阵地!准备战斗!”各级指挥员的吼声在厂房、车间和管道间回荡,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残酷、最原始的阶段。日军知道这是最后一道防线,进攻异常凶猛,不计代价。抗日团的战士们则依托着熟悉的每一个角落,进行着寸土必争的殊死抵抗。

在东区轧钢车间,郭松涛独臂挥舞着一把缴获的日军指挥刀,嘶吼着带领战士们与突入车间的日军展开白刃战。沉重的锻锤、冰冷的钢锭都成了武器,鲜血染红了满是油污的地面。郭松涛如同疯虎,身上多处挂彩,却依然死战不退,他所在的区域,成了日军无法逾越的死亡地带。

在北区铸造车间,叶青的狙击步枪已经因为过度使用而枪管发烫。她放弃了固定的狙击位,如同暗夜中的死神,在巨大的砂型模具、熔炉和传送带之间游走,每一次短暂的停顿,都伴随着一声枪响和一个日军军官或机枪手的倒下。她的存在,极大地迟滞了日军在北区的推进速度,但也吸引了大量火力,处境岌岌可危。

核心区域的争夺更是惨烈。日军一度突破了由刘啸霆指挥的三营防线,冲到了距离团指挥部所在的炼焦车间不足百米的地方。赵旭日亲自带着警卫连发起反冲锋,用手榴弹和刺刀将突入的日军硬生生顶了回去,他自己左肩也被子弹擦伤,血流如注。

“团长!你受伤了!”周瑶急切地道。

“死不了!”赵旭日喘着粗气,一把推开要来包扎的卫生员,眼睛死死盯着外面,“参谋长,叶青他们……有消息吗?”

周瑶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叶青和唐雄带领的“幽灵”小队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音讯。外面的枪炮声越来越近,日军的包围圈正在不断收紧。

时间已近中午,抗日团的防御圈被压缩到了以几个最高大建筑为核心的极小区域。弹药即将耗尽,战士们开始拆解机器零件、收集一切可以投掷的物品作为武器。伤亡极其惨重,能战斗的人员锐减,许多伤员简单地包扎后,又拿起武器回到了阵地。

苏清雪的临时医院已经变成了真正的人间地狱,药品完全用尽,连干净的绷带都没有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重伤员在痛苦中死去,这位坚强的女医生终于忍不住跪倒在地,失声痛哭,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无声地诉说着这场战争的残酷。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厂区西北角,靠近原料堆放场的方向,突然爆发了极其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而且,这声音是从日军进攻部队的后方传来的!

“怎么回事?!”赵旭日和周瑶同时冲到观察口。

只见一股日军部队的后方阵脚大乱,似乎遭到了来自背后的猛烈袭击!爆炸接二连三,日军的火力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和停滞。

“是叶青!他们得手了!”周瑶瞬间反应过来,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虽然无法确定叶青小队具体攻击了什么目标,但这突如其来的背后一击,无疑打乱了日军的进攻节奏,为濒临崩溃的防线赢得了一丝宝贵的喘息之机!

“好样的!!”赵旭日激动得满脸通红,“命令所有还能动的弟兄!给老子反击!把狗日的压回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极大地鼓舞了抗日团残存将士的士气!绝境中看到了一丝希望,哪怕这希望如此渺茫,也足以点燃最后的斗志!战士们发出震天的怒吼,用最后的力气,向着因后方遇袭而略显慌乱的日军发起了决死的反冲击!

然而,坂田信一郎也绝非庸才。他很快稳定了局势,判断出背后的袭击只是小股部队的骚扰。他严令部队稳住阵脚,继续加强正面进攻,同时派兵围剿背后的“老鼠”。

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叶青小队制造的混乱是短暂的,日军的主力依旧占据绝对优势。钢铁厂内的血战,进入了最惨烈、最考验意志的消耗阶段。每一分钟,都有生命在消逝;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鲜血。

赵旭日看着身边越来越少、却依旧眼神坚定的战士们,又看了看外面重新组织起攻势的日军,缓缓从腰间解下了最后一颗手榴弹,紧紧握在手中。周瑶也默默地将一份重要文件贴身藏好,拿起了一支上了刺刀的步枪。

他们都知道,最后的时刻,或许即将来临。但这道用血肉和意志铸就的最后壁垒,只要还有一个人在,就绝不会倒下!

叶青小队,在日军后方制造的混乱,在即将熄灭的炭火中投入了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抗日团,将士心中最后的斗志希望。

“弟兄们!杀啊!咱们的援兵到了!”

不知是谁在阵地上嘶哑地喊了一声,声音如同燎原的星火,迅速传遍了残破的防线。尽管每个人都知道,这很可能只是小股部队的袭扰,但在绝境中,这点希望足以让人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赵旭日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嘶吼着下达了全线反击的命令!他本人更是身先士卒,挥舞着那把已经砍出缺口的指挥刀,带着警卫连和所有还能动弹的战士,如同决堤的洪流,从炼焦车间、从轧钢车间的废墟中涌出,向着因后方遇袭而阵脚微乱的日军,发起了决死的反扑。

“为了死去的弟兄!为了孤竹镇!杀——!!”

郭松涛独臂擎着一挺轻机枪,状若疯魔,一边扫射一边冲锋,他所在的一营残部紧随其后,如同尖刀般插入了日军的进攻队列。

这完全不符合常理、近乎自杀式的反冲锋,竟然一下子将日军打懵了!

他们没想到,这些已经被压缩到绝境、弹药将尽的对手,竟然还能爆发出如此强悍的战斗力!前沿的日军部队在内外夹击,和正面亡命反扑下,开始出现了溃退的迹象。

而此刻,制造了这场混乱的叶青和唐雄小队,正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他们成功袭击了日军的一个迫击炮阵地和一个临时指挥点,造成了不小的混乱,但也彻底暴露了自己。超过一个小队的日军精锐,已经将他们团团围困在了一处,半塌的原料仓库里。

仓库内,弹如雨下。五名队员已经牺牲了三人,仅剩叶青、唐雄和一名腿部中弹的年轻战士。

“营长……你们……你们走吧……别管我了……”年轻战士脸色惨白,咬着牙说道。

叶青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将一个新弹匣压入步枪,透过墙壁的裂缝,冷静地狙杀着任何一个试图靠近的日军。唐雄则如同沉默的工兵,利用仓库里散落的硫磺、硝石(原料),快速制作着简陋的爆炸物,拖延着日军突入的时间。

他们都知道,生还的希望极其渺茫。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为厂区内的战友创造了机会,现在,是兑现最后价值的时刻。

就在仓库即将被攻破的千钧一发之际,厂区核心方向传来的喊杀声和枪声骤然加剧!并且,声音在向这边移动!

“是我们的反击!”唐雄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叶青也听到了,那是郭松涛熟悉的咆哮,和战士们决死的呐喊!厂区内的弟兄们,抓住了他们用生命创造的战机!

包围仓库的日军也察觉到了后方的不妙,攻势为之一缓。

“突围!”叶青当机立断!

她与唐雄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将身上剩余的所有手榴弹和唐雄制作的简易爆炸物奋力投向日军最密集的方向!

“轰!轰!轰!!”

连续的爆炸将日军炸得人仰马翻!

趁此机会,叶青一把背起那名受伤的战士,唐雄断后,三人如同三道利箭,从仓库另一个被炸开的缺口冲了出去,与正追杀溃退日军、一路冲杀过来的郭松涛部汇合!

“老叶!老子就知道你死不了!”郭松涛看到叶青,激动得大吼,尽管他自己也浑身是血。

此刻,整个战场的态势发生了微妙而决定性的逆转。日军前沿部队的溃退引发了连锁反应,加上指挥部遇袭。

叶青他们袭击的临时指挥点,有坂田的一名重要参谋,导致指挥一度失灵,日军的攻势,如同潮水般退了下去,陷入了短暂的混乱。

在潞阳城方向,八路军李云龙部,和晋绥军楚云飞部从,也抓住了这宝贵的机会。

李云龙部对日军后勤线,和次要据点发起了前所未有的猛攻,楚云飞部的炮火更是精准地覆盖了,日军在孤竹镇外,预备队集结区域。

坂田信一郎在后方指挥部里,看着眼前混乱的战报,和地图上不断出现的危机标记,脸色由铁青变为惨白,最后化为一片死灰。他知道,败局已定。不仅仅是军事上的失败,更是士气的彻底崩溃。他倾尽全力的最后一击,非但没有摧毁对手,反而让自己陷入了进退维谷的绝境。

“命令各部……交替掩护,撤出战斗。向潞阳……转进……”坂田颓然坐倒在椅子上,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这道命令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他明白,经此一役,他的军事生涯,恐怕也走到了尽头。

日军鬼子,开始全线撤退了。

当这个消息,通过各级指挥员,嘶哑的喉咙,传遍钢铁厂的每一个角落时,残存的抗日团战士们先是难以置信的寂静,随即,震天的、夹杂着痛哭与呐喊的欢呼声,如同压抑了太久火山,轰然爆发!

“赢了!我们赢了!!”

“鬼子退了!孤竹镇保住了!!”

战士们相拥而泣,有的人跪倒在地,对着天空,对着牺牲战友倒下的方向,疯狂地叩首、呐喊,释放着这长达数月、历经无数次生死考验所积压的所有恐惧、悲伤、愤怒与最终胜利的狂喜!

赵旭日在周瑶和陈勇的搀扶下,走上炼焦车间最高处,望着如潮水般退去的日军,望着厂区内欢呼雀跃、却个个如同血人般的战士们,这位铁打的汉子,终于忍不住热泪纵横。

“弟兄们……咱们……守住了!!”

周瑶依偎在残破的栏杆旁,清丽的脸上早已布满泪痕,她看着这片曾经繁华、如今已成焦土废墟,却终于得以保全的根据地,心中百感交集。胜利的代价,太沉重了。

叶青默默摘下了那副陪伴她征战许久、早已破损不堪的面具,露出了那张清丽却布满风霜与疲惫的脸庞。她望着远方,阳光刺破硝烟,洒在她脸上,也洒在这片,刚刚经历过血火洗礼的土地上。她轻轻闭上眼,两行清泪悄然滑落。

苏清雪瘫坐在伤员中间,看着周围劫后余生的人们,一边流泪,一边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

硝烟,在晨风中缓缓散去。血色黎明之后,是久违的、生机的阳光,照亮了孤竹镇的每一个角落。

打退了小鬼子,孤竹镇守住了,西山钢铁厂也保住了。

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的孤竹镇,满目疮痍。战争留下的硝烟,还没有散尽。

西山钢铁厂内,那面弹痕累累的战旗,依旧在最高的水塔上飘扬,红旗下,已不再是严阵以待的士兵,而是默默清理战场、收殓遗骸的身影。

战士们,这些劫后余生的幸存者们,机械地搬运着同伴或敌人的尸体,他们的脸上没有笑容,只有麻木与沉痛。战争过后,是直面巨大牺牲的窒息感。

赵旭日的伤势,经过苏清雪的紧急处理,已无大碍,但左肩依旧缠着厚厚的绷带,动作有些僵硬。

他没有待在指挥部,而是拖着疲惫的身躯,行走在厂区的废墟间。每看到一个熟悉的战士变成冰冷的遗体,他的嘴角就抽搐一下,虎目之中满是血丝。

他弯腰,亲手为一名至死,仍保持着射击姿态的一营老兵,合上未瞑目的双眼,喉咙里发出,低沉哽咽。

“团长,”政委陈勇走到他身边,声音沙哑,“初步统计……能站起来的,不到四百人……各营连建制……几乎都打残了。”

他递过一份染血的名单,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大半都已画上了黑框。

赵旭日接过阵亡战士的名单,手指微微颤抖,没有立刻去看,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份名单意味着什么。这次的保卫战,抗日团损失惨重。

在临时清理出的空地上,举行了简单的集体安葬仪式。没有棺木,只有一具具用白布或草席包裹的躯体,被小心地放入巨大的墓穴中。周瑶代表团部念悼词,她清丽的声音,在肃杀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却也带着难以抑制的悲怆:

“牺牲的战士们,他们躺在了这里,用生命守住了我们的根据地,守住了钢铁厂……他们的血不会白流,他们的精神,将如同这西山之火,永不熄灭,指引着我们继续战斗,直至将日寇彻底赶出中国!”

战士们脱帽肃立,泪水无声地,滑过一张张,年轻却饱经风霜的脸庞。郭松涛吊着胳膊,对着墓穴重重磕了三个头,这个娃娃脸的小英雄,哭得像个娃娃。

叶青站在人群边缘,面具下,苍白而冰冷,目光扫过那些新坟,最终落在远方,那里,有她亲手埋葬的,属于二营的英魂。

哀悼之后,是更加严峻的现实。根据地百废待兴,而日军的威胁并未远离。

团部会议上,气氛凝重。赵旭日环视着仅存的骨干,声音低沉却坚定:

“仗,打完了,但没打完。坂田虽然退了,鬼子还在潞阳盯着咱们。咱们现在,人是少了,家伙也不多了,但骨头还在!只要我赵旭日还有一口气,抗日团这杆旗,就倒不了!”

周瑶接话道:“团长说得对。当前我们的首要任务是三重:第一,救治伤员,安置烈士家属,稳定军心民心;第二,清理战场,修复最基本的生产和生活设施,尤其是钢铁厂,必须尽快恢复最低限度的运转,这是我们生存的根基;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整编部队,补充兵员。”

她详细分析:“经过此战,我们虽然损失巨大,但在根据地百姓心中的威望达到了顶点。这是动员参军的最好时机。我建议,立刻成立新兵招募处,由陈政委负责,在各村镇广泛动员,吸收新鲜血液。同时,对现有部队进行混编,以老带新,尽快形成战斗力。”

“还有,”周瑶目光锐利,“坂田此次惨败,短期内无力组织大规模进攻,但他绝不会甘心。我们需要向外拓展耳目,重建被摧毁的情报网,密切监视潞阳及周边日军动向。这件事,需要叶营长和唐雄同志多费心。”

叶青微微颔首。唐雄沉默不语,仿佛一座山岩。

就在这时,通信兵送来了友军的消息。

八路军李云龙部的电报率先到达,依旧是那副腔调:“赵老弟,听说你小子命硬,没让坂田老鬼子收了去!好!老子这边趁他病,又搂草打兔子,干了他几个哨所!你那边缺啥少啥,吱一声,能帮衬的老子绝不含糊!不过你小子也得快点支棱起来,这周边没了你抗日团闹动静,老子总觉得少点啥!”

紧接着是楚云飞的电报,措辞严谨却透着关切:“赵团长勋鉴:欣闻贵部成功退敌,守住根基,实乃华北抗战之幸。贵部伤亡颇重,如需药品、粮食等物资援助,358团可尽力筹措。另,据悉日军华北方面军对坂田旅团之失利极为震怒,恐有后续动作,望贵部早做绸缪,慎之戒之。”

友军的支持,如同雪中送炭,让在场众人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看看!老李和楚云飞,够意思!”赵旭日感慨道,“咱们更不能趴下!就按参谋长说的办!老陈,招兵买马的事你来!周瑶,整军和情报你负责!老子就是豁出这条命,也要把抗日团重新拉起来!”

散会后,众人各自忙碌。赵旭日看着周瑶依旧苍白的脸,忍不住道:“参谋长,你也受伤不轻,多休息。”

周瑶摇了摇头,目光望向窗外正在清理废墟的战士们,轻声道:“团长,我还不能休息。牺牲的弟兄们看着呢,活着的人,得把他们没走完的路,走下去。”

新的招兵告示贴遍了孤竹镇残存的墙壁。令人动容的是,无数青壮年,甚至一些半大的孩子,搀扶着家中的老人,络绎不绝地来到报名点。他们有的失去了父兄,有的家园被毁,眼中含着泪,却带着复仇的火焰和守护故土的决心。

“我要参军!给我爹报仇!”

“算我一个!打鬼子,保家乡!”

抗日团的血液,正在以另一种方式,重新汇聚,奔流不息。

叶青和唐雄,再次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他们带着重建情报网和监视敌情的重任,融入了周边的山野村镇。

西山钢铁厂内,炉火在工兵,和老师傅们的努力下,再次艰难点燃,熊熊燃烧的炉火,照亮了半边天空。

胜利,不是结束。日本鬼子还在边区猖狂,抗日的斗争,还在继续……

抗日团,需要补充兵源。

孤竹镇的广场上,进行着招兵工作。

招兵点前,排起了长龙,镇上青壮的年轻人,纷纷报名参军。

他们中,很多人连枪都没摸过。

重建一支能战的部队,并不是靠一腔热血。

营地一角,新兵们笨拙地端着老旧破损的步枪,在老兵嘶哑的指挥下,练习瞄准。武器严重短缺,三个人共用一支枪是常态,更多人只能拿着削尖的木棍练习刺杀。

“胳膊抬平!眼要准,心要狠!你们当是小鬼子是地里的瓜,随便你戳吗?!”

郭松涛吊着胳膊,在新兵队伍前走来走去,吼声依旧,却少了几分以往的暴烈,多了几分沉甸甸的责任。他亲眼见过太多牺牲,深知这些新兵蛋子,早一天形成战斗力,就可能多一分活下来的机会。

赵旭日看着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人是招来了,可要把这些庄稼汉、放牛娃练成能跟坂田精锐拼杀的战士,需要时间,而时间,恰恰是他们最缺的。他转身对周瑶道:

“参谋长,武器装备是大问题,光靠缴获和修复,太慢了。”

周瑶点了点头,她清减了不少,眼窝深陷,但目光依旧锐利如初。“团长,我已经在想办法。一方面,督促兵工厂尽一切可能修复旧枪,复装子弹,土法上马制造手榴弹和地雷。另一方面,我想再联系一下楚云飞团长和李云龙团长,看能否通过交换或者购买的方式,获取一批装备,哪怕只是旧枪,也能应急。”

“另外,”她补充道,“新兵训练不能只靠老法子。我建议将此次保卫战的经验教训,尤其是巷战、反坦克、狙击和土工作业,编成简易教材,由叶青、唐雄这样的战斗骨干亲自传授,缩短训练周期。”

赵旭日深以为然:“好!这事你来办!告诉叶青,别总一个人闷着,把她那身杀鬼子的本事,多掏点出来教给新兵!”

被点名的叶青,此刻正在营地边缘一片模拟废墟的训练场上。面具下,是一双冰冷的脸。

让新兵们对她更加敬畏。她话语极少,演示多于讲解。如何利用断墙残壁隐蔽,如何判断敌军机枪火力死角,如何在近距离,用刺刀和匕首最快解决敌人……她的每一个动作都简洁、精准、致命,看得新兵们心生敬意。

一个叫根生的年轻新兵,学得格外认真,眼神里憋着一股,为被鬼子杀害的全家报仇的狠劲。叶青注意到了他,在一次匕首格斗训练后,单独留下了他。

“杀气太重。”看着根生因用力过猛,而微微颤抖的手,声音平淡。

根生愣了一下,梗着脖子:“我不怕死!我要杀鬼子!”

“想杀鬼子,先学会活下来。”

叶青拿起一把训练用的木匕首,手腕一抖,木匕首如同毒蛇般,点向根生肋下,速度快得他根本反应不过来。“战场上,鬼子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根生看着叶青冰冷的目光,明白了什么,重重地点了点头。

唐雄带着重建的侦察排,如同无声的溪流,再次渗入周边区域。

他们不仅监视着潞阳日军的动向,更重要的任务,是清理那些在战后,试图重新渗透根据地的敌特汉奸,并重建被破坏的情报网络。这项工作同样充满危险,时常在无声处爆发,短促而激烈的生死搏杀。

女医生苏清雪,她身上的担子,并未因战事暂停而减轻。伤员太多,药品奇缺,她不得不带着卫生队,更加深入山林采集中草药,尝试各种土方。看到一个个年轻的生命,因缺医少药而逝去,她的心如同被反复撕裂,只能将无尽的悲痛化为更坚定的行动。

战士们在忙碌,训练中一天天过去。

西山钢铁厂的炉火,终于重新稳定燃烧,叮叮当当的锻打声,意味着根据地的造血功能,正在恢复。第一批由修复零件,和新锻钢材,拼凑出来的步枪和手榴弹,被郑重地分发到表现优异的新兵手。

这天傍晚,周瑶拿着一份新到的情报,找到赵旭日,眉头微蹙:

“团长,唐雄传回消息,坂田已被调离潞阳,返回北平。接替他的是个叫中村一郎的大佐,据说此人是搞‘治安强化’和‘以华制华’的专家,手段更为阴险。他上任后,没有急于军事行动,反而在大力整顿伪政权,组建便衣队,似乎想从内部瓦解我们。”

赵旭日冷哼一声:“狗日的,换汤不换药!管他中村还是坂田,只要他敢来,老子照样揍他!告诉唐雄和叶青,给老子盯紧了!特别是那个什么便衣队,来一个,抓一个,来一对,杀一双!”

夜色渐深,营地里的灯火次第熄灭,只有巡逻队的身影在黑暗中移动。经历了血火洗礼的孤竹镇,如同一个缠满绷带的巨人,虽然伤痕累累,却在顽强地呼吸、生长。新的挑战已然临近,但这一次,抗日团的脊梁,在断骨重生后,变得更加坚硬。

在营地一角,叶青独自坐在一块大石上,擦拭着她那支从不离身的步枪。月光洒在她脸上,柔和了那份冰冷的线条。她抬起头,望向星空,目光穿越了时空,落在了那些逝去的战友身上。

战斗,还远未结束。但活下去,并且战斗下去,本身就是对死者最好的告慰。

中村一郎的到来,局势瞬间紧张起来。这次,他一共调集了两万人马,对抗日根据地,进行疯狂的扫荡。

潞阳城,陷入了一种异样的平静,这种平静之下,潜藏的却是,比明刀明枪更令人窒息的暗流。

这位新任日军指挥官,中村一郎,新官上任,三把火。如同一个精于算计的账房先生,正用一套截然不同的方式,重新编织着,笼罩在孤竹镇头上的死亡之网。

抗日团团部,气氛格外凝重。周瑶将唐雄侦察排,传回的最新情报汇总分析,向赵旭日和陈勇汇报。

“中村的手段很明确,”

周瑶指着地图上几个新标注的点,“第一,经济绞杀。他严格限制了所有重要物资,尤其是食盐、铁器、药品流入我们控制区的渠道,并在主要通道设立了由伪军和便衣队把守的‘检问所’,盘查极其严苛,甚至故意刁难、扣押往来商旅。我们之前依靠胡金奎等商人建立的几条秘密线路,风险已经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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