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撕扯着早已破烂的衣衫，尖锐的石块硌得脚底生疼，但没有人吭一声。受伤的战士被同伴搀扶着，咬紧牙关，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却坚持着自己行走，不愿拖累队伍。
最危险的时刻，是经过一道山坳时，远处突然亮起了几束摇晃的光柱，隐约传来日本鬼子兵的吆喝声和军犬的吠叫。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立刻匍匐在地，屏住了呼吸。
赵旭日示意大家保持安静，他自己则像一块岩石般贴在阴影里，只有那双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远处的光点。
光柱胡乱扫射了一阵，渐渐远去。原来是敌人的一支巡逻队，幸运的是，他们并未发现这条隐蔽的小径。
虚惊一场，队伍继续前进，气氛更加凝重。每个人都真切地感受到，突围出去，就是希望。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们终于翻过了那道漫长的山脊。
前方，地势逐渐平缓，密林深处传来潺潺的溪流声。
老猎人停下脚步，指着下方隐约可见的一条银色丝带：
“顺着这条溪往下走十里，就能出鬼子的主要封锁区。溪流能掩盖我们的脚印和气味。”
队伍沿着溪流疾行。冰凉的溪水浸湿了裤腿，让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
天际开始泛出鱼肚白，林间的鸟儿，发出了清脆的啼鸣。
第一缕晨曦，穿透茂密的枝叶，洒在众人身上时，他们终于走出了最危险的地带，站在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山谷入口。
赵旭日清点了一下人数，一个不少。
他深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沉声道：“同志们，我们出来了！但这只是开始。记住这座山，记住胡大海和牺牲的弟兄。只要我们还活着，抗日团的这杆旗，就倒不了！”
晨光微亮，驱散了最后的黑暗。
十七个身影，迈着坚定的步伐，走进了新的黎明。
他们的身影，在山谷中拉得很长，仿佛融入了，这片饱经磨难，生生不息的土地。
战斗，远未结束；但希望，已如这初升的太阳，不可阻挡的到来了。
……
分水岭，独立团，指挥所里。
李云龙一脚踢开，挡在面前的空弹药箱，木箱撞在临时指挥所的土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外面的枪炮声，如同永不停歇的暴雨，分水岭阵地已在这狂暴中，颤抖了整整两日。
“他娘的，这小鬼子，是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啃下老子的分水岭！”
李云龙抓起腰间的旱烟袋，捏了把烟丝，手指却因连日激战微微发抖。他索性把烟袋一摔，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摊在弹药箱上的地图。
地图上代表敌军进攻的蓝色箭头，密密麻麻，如同蛆虫般，围困着分水岭这个红点。
炮火将指挥所顶棚的泥土，簌簌震落，撒了他一头一脸。李云龙浑然不觉，心头那股火越烧越旺，却不是为眼前，这岌岌可危的阵地，而是为那断了线的赵旭日。
“赵旭日那边……还是联系不上？”
他头也不回，声音沙哑地问，刚刚猫着腰冲进来的通讯员。
通讯员脸上混着硝烟和汗水，喘着粗气：“团长，茶壶山方向的电台，呼叫了几十遍，一点回音都没有！其他兄弟部队也说，从昨天下午开始，茶壶山那边的炮声，就密得吓人，后来……后来就渐渐稀松了。”
“稀松了？”
李云龙猛地转身，眼神锐利得像要剜下通讯员一块肉，
“是他娘的打完了，还是……”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指挥所里所有人都明白那个“还是”意味着什么。一股沉重的压抑，感瞬间攫住了这狭小的空间。
参谋长沈泉走上前，试图稳住局面：
“老李，赵团长那边地形险要，抗日团也不是泥捏的，或许只是电台被打坏了。眼下咱们分水岭的压力更大，鬼子这次投入的是整整一个联队，还加强了炮兵，咱们……”
“老子知道！”
李云龙低吼一声，打断沈泉，“分水岭不能丢，丢了后面几百里的门户就开了！可他赵旭日……”
他话音顿住，脑海中闪过赵旭日，那张总是带着几分英俊的脸，还有他当初带着几十条破枪，在苍云岭，狙击小鬼子时，那股不要命的狠劲。
茶壶山虽非兵家必争之地，但它像颗钉子楔在侧翼，若茶壶山失守，围攻分水岭的鬼子便能放心大胆地投入全部兵力，甚至分兵迂回，截断他的退路。
更让他心焦的是，赵旭日这小子，打起仗来也是个拼命三郎，绝不会轻易后撤。电台联系不上，炮声由密转稀……这绝不是好兆头。
“不能再等了！”
李云龙一拳砸在地图上，震得旁边搪瓷缸里的水溅了出来，
“沈泉，这里交给你！收缩防线，给老子顶住！二营抽调一个连，不，把王承柱的骑兵连给我！老子亲自带人去看看！”
沈泉大惊：“团长！这太危险了！分水岭主阵地需要你坐镇。再说，鬼子包围圈铁桶一样，你怎么出去？”
“怎么出去？老子用刀劈开一条路出去！”
李云龙已经抄起了，靠在墙边的大砍刀，刀柄上的红布，因沾染血污而变得暗沉，
“赵旭日要是没了，茶壶山丢了，咱们在这儿全都得报销！执行命令！”
他不再理会沈泉的劝阻，大步冲出指挥所。外面的阵地已是焦土一片，残火在断壁残垣间燃烧，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和血腥气。
士兵们依托着简陋的工事，用步枪、手榴弹，甚至是大刀和刺刀，顽强地阻挡着鬼子，一波又一波的冲锋。
吼杀声、爆炸声、垂死者的哀嚎声交织在一起，构成地狱般的画卷。
李云龙的出现，让附近几个正在换弹匣的士兵精神一振。
“团长！”
“看什么看？给老子狠狠地打！小鬼子也是肉长的，捅他照样穿窟窿！”
李云龙吼了一嗓子，猫着腰在战壕里疾走，很快找到了正在组织防御的，一营长张大彪。
“大彪！别他娘的死守了！挑几十个不怕死的，跟老子出去冲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