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松涛看着胡大海,眼中那燃烧的、近乎灼人的期望,看着那生命之火在完成最后的燃烧后迅速黯淡下去,他再也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巨大的悲伤,和一种更加沉重的责任感,如同汹涌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郭松涛用力的,一下一下点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最终,他用尽全身的力气,:
“三营长,老大哥,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一定做到!我一定带着弟兄们打到底!看到胜利那天!”
听到这掷地有声的承诺,胡大海脸上,那扭曲的痛苦似乎瞬间舒展开来。一种难以形容的平静与安详,如同月光般,缓缓笼罩了他苍白的面容。
他最后的目光,缓缓从郭松涛脸上,移到赵旭日脸上,再望向副团长威少,望向周围所有围上来的抗日团战友,他的眼神里,有眷恋,有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坦然。
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动,似乎想再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发出声音。只有离他最近的郭松涛,仿佛从他那最后的、微微上扬的嘴角,读懂了他未尽的话语。
那或许是对这片,他为之流血牺牲的土地的告别,或许是对战友们最后的祝福,又或许,只是对遥远故乡的一声无声呼唤。
最后,他握着郭松涛的手,轻轻地、永远地松开了。
胡大海的眼睛,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那颗刚强不屈、如同磐石般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三营长——!”
“老胡……”
郭松涛,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悲号,整个人瘫软在地,伏在胡大海尚存余温的胸膛上。
赵旭日猛地仰起头,望向那轮即将沉入地平线的、血红色的落日。
他拿出一面,早已准备好的战旗,轻轻的铺在胡大海的遗体上。
赵旭日带领大家,再次向胡大海的遗体,深深地鞠躬,做最后的告别。
周围的战士们,这些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汉子们,默默摘下了头上的军帽。整个阵地,被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悲恸所笼罩。
风似乎停止了呜咽,天地间,只剩下幸存者的沉默。在为一位英雄的陨落,奏响最后的挽歌。
胡大海,三营长,走了。他像无数牺牲在这片土地上的先烈一样,将一腔热血,洒在了守护的山河之上,用自己的生命,为后来的胜利,铺就了一寸前进的道路。
他的躯体将长眠于此,但他的精神,他那最后的、沉重的嘱托,却如同一颗炽热的火种,深深地埋进了郭松涛,以及每一个幸存战士的心中,必将燃成燎原之势,照亮未来更加艰难险阻的征途。
夕阳彻底沉了下去,暮色四合,天地间最后一丝光亮也被吞没。
无边的黑暗降临,在这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如同胡大海一般的眼睛,在星河深处,静静的、期待的,凝望着这片,他们深爱着的、饱经磨难,必将新生的土地……
……
胡大海牺牲后,抗日团只剩下了16人,加上刚入伙的老猎人,总共17人
晚上,赵旭日召集大家开会,商讨下一步的作战方案
如今,队伍只剩下了17人,坚守山头,只会坐以待毙。不如突围出去,还可以获得一线生机。
赵旭日站在山头,脊梁挺得笔直,眼眶通红。
“弟兄们,”
他的声音洪亮,像钉子一样楔入沉寂的夜色,“老胡走了,我们好多的弟兄,都牺牲了。如今,我们抗日团,只剩下了17名勇士。这茶壶山,也快守不住了。小鬼子像蝗虫,啃完一遍还会再来第二遍、第三遍。我们的弹药,已经打光,干粮也已经吃完,再坚守下去,就是坐以待毙。与其在这里,等着鬼子来打,不如主动出击……”
政委陈勇,站了出来,“赵团长说的没错,兵法云,出其不备,才能发挥奇效,打鬼子们一个措手不及!”
副团长威少,也站了出来,“团长,政委说的没错,与其在这里等着鬼子来打,让鬼子牵着鼻子走,不如我们突围出去,主动找小鬼子,占据主动。给小鬼子们打游击。”
赵旭日接着说,“如果,大家觉得这个方案可行的话,我们今晚就行动。”
剩下的17名战士,异口同声的回答:
“我们听从赵团长!”
“好,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我们今晚子时出发!具体突围的路线,行踪研究决定后,会发给大家的。”
他环视着每一张疲惫、悲愤却仍带着不屈的面孔。“我们不能让老胡,和牺牲的弟兄们白死!这仇,得报!但这身子,得留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今晚,我们必须突围!老猎人熟悉这片大山,有他带路,我们就能像山里的风一样,钻出去,找到活路,再跟狗日的算总账!”
命令一下,剩余的17名战士,立刻像精密的机器般运转起来。掩埋多余的物资,检查武器,用破布包裹,容易发出声响的部位,给受伤的弟兄重新包扎……
一切的准备,都在沉默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悲壮而决绝的气氛。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一场生死较量。
子夜时分,天地间最后一丝光亮,也被浓重的乌云吞噬。风起了,掠过树梢,发出呜呜的悲鸣,恰好掩盖了队伍行动,可能发出的细微声响。
老猎人像一头敏捷的山豹,悄无声息地滑到阵地边缘,打了个手势。赵旭日一挥手,十七道黑影,依次跃出残破的战壕,融入了无边的黑暗。
老猎人走在最前面,他的脚步轻得惊人,踩在枯枝落叶上,几乎不发出一点声音。
他不需要看地图,也不需要辨认星辰,山林就是他的地图,风的气息、泥土的湿度、远处隐约传来的水流声,都是他的指南针。
队伍呈一字长蛇阵,紧跟在他身后,每个人都将呼吸压到最低,心脏却擂鼓般狂跳。
山路比想象中,更加崎岖难行。所谓的“路”,不过是野兽践踏出的模糊痕迹,时而需要手脚并用,攀爬近乎垂直的岩壁,时而要侧身挤过狭窄的石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