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的虚影如同一个信号不良的全息投影，在布满几何光影的镜面回廊中摇曳不定。他那狂热而涣散的眼神死死锁定着凌霜，沾满油污的白大褂下摆如同烟雾般飘荡。他并未立刻发动攻击，而是伸出半透明的手指，指向回廊一侧那不断变幻的镜面墙壁。
“观测……记录开始……”他喃喃自语，声音夹杂着电流的杂音，“项目编号：Echo-7，应对‘西格玛级’逻辑困境表现：优异。现进行第二阶段压力测试：‘情感共振与道德悖论’……”
随着他那如同启动指令般的话语，凌霜身侧的镜面墙壁骤然亮起刺目的白光！那光芒并非简单的照明，而是带着强大的、不容抗拒的规则之力，瞬间将凌霜笼罩！
凌霜只觉得一股庞大的吸力传来，并非作用于身体，而是直接作用于她的意识！她试图抵抗，但那力量层级极高，且带着某种针对她意识频率的特定锁定特性。眼前的景象飞速模糊、扭曲，老者的狂笑声和电流杂音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失重感。
当视野再次清晰时，她已不在那条冰冷的镜面回廊中。
她站在一条昏暗、潮湿、弥漫着浓郁血腥和腐臭气味的小巷里。倾盆大雨哗啦啦地下着，冰冷的雨水瞬间浸透了她的衣物。远处，丧尸那特有的、拖沓而饥饿的嘶吼声隐约传来。
绝望废墟。她的第一个副本世界。
不，不是简单的场景重现。凌霜瞬间就意识到了不同。这里的雨水更加冰冷刺骨，血腥味更加浓烈得令人作呕，远处的嘶吼声仿佛直接响在耳边，带着一种直击灵魂的绝望。更重要的是，她感觉到自己的力量被极大地压制了，仿佛回到了最初那个手无寸铁、仅凭本能求生的状态。
“凌霜……快……快拉我上去！”
一个带着哭腔和极度恐惧的熟悉声音从下方传来。凌霜低头，只见张猛——那个在废墟中结识、体力不错但冲动自私的幸存者——正半个身子悬在一个塌陷的地坑边缘，双手死死扒着坑沿，下方是数只伸着腐烂手臂、疯狂抓挠的丧尸！他的脸上满是雨水、汗水和绝望的泪水。
场景、对话、甚至张猛脸上那细微的惊恐表情，都与她记忆中的那一幕完全吻合。当时，她因为判断救援风险过高且可能引来更多丧尸，最终选择了……放手。
“你当时……为什么不肯救我？！”地坑中的张猛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充满恐惧的眼睛，此刻却充满了无尽的怨恨和控诉，死死盯着凌霜，“就因为觉得我是个累赘？！就因为那该死的‘最优生存选择’？！”
他的声音如同魔音贯耳，直接冲击着凌霜的心神。与此同时，周围的雨幕中，开始浮现出一个个模糊的、由雨水构成的“面孔”——那些在绝望废墟中，因各种原因间接或直接死在她面前的幸存者的面孔。他们无声地凝视着她，眼神空洞，充满了哀怨与质问。
凌霜感到一阵心悸，那些被她刻意遗忘或深埋的、关于“取舍”与“牺牲”的沉重感，在此刻被无限放大，试图压垮她的意志。
但她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规则洞察艰难地运转着，分析着这个空间。“不是真实……是记忆回响……被放大和扭曲了……”
她明白了。这个“记忆回响之厅”，并非简单地播放过往，而是利用镜中世界的规则，将她内心关于“抉择”的灰色记忆提取出来，加以放大、扭曲，并赋予其“实体”般的压迫感，旨在引发她的愧疚、动摇她的道心。
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恢复冰冷。她没有回应“张猛”的控诉，也没有去看那些雨水中浮现的怨灵面孔，而是开始仔细观察这个场景的“规则结构”。她要找到这个“记忆镜象”的支撑点。
场景骤然切换！
阴森古老的宅邸，机关运行的嘎吱声在耳边回荡。密室谜踪。
凌霜发现自己正站在那条熟悉的、布满机关陷阱的走廊里。前方，王硕——那个逻辑思维强但最终选择背叛的试炼者——正背对着她，似乎正在专注地破解一个关键的机关锁。
“凌霜，帮我看着点后面！”王硕头也不回地喊道，语气带着一丝惯常的高傲和理所当然。
记忆中的画面重现：就在王硕即将破解机关的瞬间，他会突然发难，试图将她推入旁边的尖刺陷阱！
凌霜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种强烈的、想要提前阻止悲剧（或者说，阻止自己被背叛）的冲动涌上心头。如果当时她能更警惕，如果当时她能先下手为强……
“动手啊！”一个充满诱惑的低语在她脑海中响起，仿佛是镜影凌霜的声音，又仿佛是她自己的心声，“杀了他！在他背叛你之前！这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你后来不也后悔过当时不够果决吗？！”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充满了催促与杀意。
凌霜的手微微抬起，一丝源初规则之力本能地在指尖凝聚。提前消除威胁，这似乎符合她一直以来的生存法则。
但就在力量即将喷薄而出的前一刻，她猛地停滞了。
不。不对。
她看着王硕那毫无防备的背影，眼神剧烈挣扎。当时的她，之所以没有提前动手，并非仅仅因为不够果决，更因为……在那最后的合作时刻，她依然抱有一丝对“同伴”最基本的、不轻易践踏的底线。尽管这底线后来被证明是何等脆弱。
如果在这里，因为预知了背叛而提前下杀手，那她和那些为了生存不择手段、最终迷失在轮回中的试炼者，又有何区别？她的“道”，是掌控自身的命运，而非被恐惧和猜疑支配，沦为纯粹的杀戮机器！
“我的选择，无论对错，皆为当时之‘我’所为。”凌霜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中响起，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坚定，“审视过往，是为明鉴未来，而非沉湎悔恨，或行不义之事！”
她散去了指尖的力量，没有动手。
几乎在她做出决定的瞬间，前方的“王硕”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如同破碎的镜面般，寸寸碎裂，化作无数闪烁的光点消散。整个密室场景也开始变得模糊、透明。
场景再次切换，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幽灵列车上，餐车血宴的混乱，学生妹刘婷婷被附身时扭曲的面容……
饥饿游戏中，那些倒在她手下，眼神充满不甘的试炼者……
甚至……赛博朋克世界，V转身迎向清理部门特工时，那决绝的背影……
一幕幕被刻意放大负面情绪的记忆场景，如同走马灯般在她眼前飞速闪现、冲击。每一个场景都在试图引动她不同的心魔——愧疚、自责、冷漠、孤独……
但凌霜始终紧守灵台最后一点清明。她不再抗拒这些记忆的浮现，而是以一种更加超脱的视角去“观察”它们。她承认那些抉择带来的沉重，接纳那些情绪的存在，但却不再让它们主导自己的意志。
她的道心，在这记忆的洪流中，如同被反复捶打的精铁，愈发坚韧、通透。
终于，所有的记忆幻象如同潮水般退去。她重新回到了那条布满几何光影的镜面回廊，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漫长的幻觉。但她微微喘息的气息和额角的冷汗，证明着那精神层面的交锋是何等凶险。
那个老者的虚影依旧漂浮在原地，但脸上的狂热笑容却收敛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浓厚的、研究者般的兴趣。
“有趣……实在有趣！”他拍着（虚幻的）手，发出啪啪的杂音，“面对深度情感共振与道德拷问，竟能保持如此高的意识统合度！自我认知稳固，逻辑链条未出现预期崩坏！‘容器’的适配性……远超‘主体’预估！”
他围绕着凌霜缓缓飘动，半透明的眼睛里闪烁着数据流般的光芒。
“看来……常规的情感冲击对你效果有限。那么……”老者虚影猛地停下，脸上再次露出那种诡异的疯狂笑容，“……让我们来点更直接的‘数据交互’吧！”
他猛地张开双臂，整个回廊两侧那不断变幻的几何光影镜面，瞬间定格！所有的图案都凝聚成了同一种形态——无数个细小的、旋转的、如同大脑神经元突触般的复杂结构！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庞大、更加精纯、充满了冰冷知识和庞杂信息的数据洪流，如同决堤的银河，从四面八方所有的镜面中汹涌而出，朝着凌霜的意识核心，狠狠冲撞而来！
这一次，不再是情感的拷问，而是纯粹意义上的……意识过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