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暗夜筹备
乌云压城，狂风卷着尘土与枯叶，在药王镇狭窄的街道上肆虐，发出呜呜的尖啸，仿佛万千冤魂在齐声哀嚎。天色昏暗如同深夜，明明是午后时分，却不得不点起灯火才能视物。一场罕见的暴风雨，似乎随时都会撕裂这沉闷的天幕，倾泻而下。
百草堂内，气氛比外面恶劣的天气更加凝重。
东厢房里，明月心盘膝坐在床榻上，双目微阖，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宇间却凝聚着一股决绝的坚毅。她正在极力运转那被古老头强行刺激后、恢复了些许控制力的微弱内力，小心翼翼地冲刷着受损的经脉，试图在最终行动前，多积攒一分力量，哪怕这份力量需要以加重伤势为代价。
陈笑宝将李逍遥安顿在西厢房，仔细关好门窗，抵挡着外面鬼哭狼嚎般的风声。逍遥似乎对这种天地之威格外恐惧，蜷缩在床角，小脸埋在膝盖里，身体微微发抖。
“逍遥不怕，只是刮风下雨而已。”陈笑宝坐在他身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声音尽可能放得平稳。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怀中取出了那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的紫檀木盒。盒子上那些扭曲的符文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活物般微微蠕动，散发着令人不安的阴冷气息。
“逍遥，”陈笑宝将木盒递到他面前，语气带着鼓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你再看看这个盒子，能感觉到什么吗？别怕，宝哥在。”
李逍遥抬起头，怯生生地看了一眼那木盒，眼中立刻流露出熟悉的恐惧，猛地摇头，又想往后退缩。
“逍遥，听话！”陈笑宝按住他的肩膀，语气加重了几分，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这个盒子很重要，那些坏人想抢走它。只有你能帮宝哥和姐姐。你再仔细看看，除了‘黑’和‘坏人’，还有什么？比如……它能不能打开别的地方？或者，里面还有什么我们没发现的东西？”
或许是陈笑宝严肃的语气起到了作用，又或许是“帮宝哥和姐姐”这句话触动了他，李逍遥抗拒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喘着粗气，小胸脯剧烈起伏，死死地盯着那紫檀木盒，清澈的眸子里充满了挣扎与恐惧，但这一次，他没有移开目光。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悬在木盒上方，却不敢触碰。他的瞳孔微微放大，仿佛在凝视着某种常人无法看见的层面。过了许久，他忽然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困惑的表情，含糊地嘟囔道：
“……盒子……里面……还有个小盒子……”
“……凉凉的……味道……更浓了……”
“……下面……有个……会转的……星星……”
还有个小盒子？会转的星星？
陈笑宝心中剧震！他从未发现这木盒还有夹层或者机关！逍遥竟然能“看”到？！
他立刻将木盒拿到灯下，翻来覆去地仔细检查。盒体严丝合缝，除了之前逍遥无意中打开的主空间，根本看不出任何其他缝隙。他尝试着用力按压、旋转盒子的各个面，甚至模仿逍遥之前无意识的划动，都毫无反应。
“逍遥，那个‘会转的星星’在哪里？怎么转？”陈笑宝急切地追问。
李逍遥却只是茫然地摇头，小手胡乱比划着：“……就是……在下面……转一下……就好了……”
他说不清楚。这种感知似乎源于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直觉，而非理性的认知。
陈笑宝压下心中的激动与失望，知道强求不得。他将木盒小心收好，郑重地对逍遥说：“逍遥，你帮了大忙了！记住，这件事，对谁都不要说，尤其是古老头，知道吗？”
李逍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安抚好逍遥，陈笑宝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窗外如同黑夜般的天空，毅然决然地披上了一件带着兜帽的深色斗篷，推开院门，融入了狂风大作的街道。
他必须尽快完成明月心交代的事情——迷药、激发潜能的药物、火药，以及探查“济世堂”的布局。
风雨欲来的药王镇，街道上行人寥寥，大多行色匆匆，只想尽快赶回住处。这恶劣的天气，反而为陈笑宝的行动提供了绝佳的掩护。
他没有再去那些正规的大药铺，而是凭借这几日暗中观察记下的信息，拐进了几条更加偏僻、甚至有些肮脏的小巷。这里有一些见不得光的黑市交易，只要出得起价钱，总能买到一些寻常渠道难以获取的东西。
在一家挂着破旧幌子、实则售卖各种违禁药物的暗铺里，陈笑宝用高出市价三倍的钱，买到了两包效力强劲的“迷魂散”和一瓶名为“焚血丹”的虎狼之药。那掌柜的警告他，“焚血丹”能让人在短时间内力气大增，反应变快，但药效过后会经脉受损，严重者可能武功尽废，甚至油尽灯枯。
陈笑宝面无表情地收起丹药，又询问火药。
掌柜的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客官，那玩意儿官府查得严，小店没有。您要是真想弄……或许可以去镇子最西头，找那个独眼的王铁匠碰碰运气，他偶尔会帮人修补些猎户用的火铳，或许有门路。”
陈笑宝记下，留下银钱，迅速离开。
他顶着狂风，来到镇子最西头。这里几乎已经是镇子的边缘，房屋低矮破败，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煤烟的味道。他很容易就找到了那家连招牌都没有、只在门外挂了个生锈铁环的王铁匠铺。
铺子里炉火已熄，一个身材魁梧、瞎了一只眼的精壮老汉，正坐在角落里，就着一碟花生米喝酒。听到有人进来，他头也不抬，瓮声瓮气地道：“打烊了。”
陈笑宝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风声，走到老汉面前，直接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放在桌上：“王师傅，我想买点‘响粉’（火药的黑话），不多，够做几个炮仗即可。”
王铁匠独眼瞥了那锭银子一下，又抬眼打量了一下陈笑宝，嗤笑一声：“后生，看你面生，不是本地猎户吧？要‘响粉’做什么？”
“防身。”陈笑宝言简意赅，“山里不太平，听说有狼群。”
王铁匠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压低声音道：“后生，老头子我劝你一句，有些热闹，别看，有些浑水，别蹚。这药王镇……最近邪性得很。”
陈笑宝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多谢老丈提醒，我只是个买药的商人，买完就走。”
王铁匠摇了摇头，不再多说，起身从角落里一个锁着的破木箱底层，摸出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扔给陈笑宝：“够你做五个炮仗的，拿好快走。”
陈笑宝接过，入手沉甸甸，一股熟悉的硝石味道隐隐透出。他道了声谢，将银子推过去，转身离开。
搞定了最难弄的火药，陈笑宝心中稍定。他借着风雨和昏暗天色的掩护，绕到了“济世堂”的后街。
“济世堂”占地极广，前面是气派的铺面，后面则连着好几进院落，显然是仓库和赵东家及其心腹居住的地方。后院墙高近丈，上面甚至还插着防止攀爬的铁棘藜。
陈笑宝躲在一处屋檐的阴影下，仔细观察。后院有两处门，一处是供车辆进出的大铁门，此时紧闭着，旁边有个小门房，里面似乎有人值守。另一处则是一个平时供下人进出的小角门。
他注意到，即便是这样恶劣的天气，后院的巡逻似乎也没有放松。每隔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就有一队两名手持棍棒的护院，披着蓑衣，从前院绕到后院，沿着围墙巡逻一圈。
守卫森严！硬闯绝无可能。
他默默记下了护院巡逻的间隙时间，以及角门和小门房的位置。或许，这里可以作为一个突破口，或者……声东击西的目标。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打着油伞，有些鬼鬼祟祟地从“济世堂”的角门里闪了出来，快步朝着镇子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是……孙老三？！他怎么会在这里？！
陈笑宝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
孙老三不是应该在扬州，帮他打理忘红尘和“云梦阁”的事务吗？他怎么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药王镇？还从“济世堂”的后门出来？！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让他几乎窒息。
难道……孙老三也……
他不敢再想下去，死死盯着孙老三消失的方向，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风雨更大了，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瞬间打湿了他的斗篷。冰冷的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却无法浇灭他心中那团熊熊燃烧的、夹杂着愤怒、背叛与恐慌的火焰。
他没有再去追孙老三，而是如同一个幽魂般，悄无声息地回到了百草堂。
当他推开院门，浑身湿透、带着一身寒气走进东厢房时，明月心立刻察觉到了他异常的脸色和眼中那尚未平息的惊涛骇浪。
“怎么了？”她撑起身子，急切地问道。
陈笑宝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因为寒冷和愤怒而微微颤抖，他将买到的东西放在桌上，然后盯着明月心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看到了……孙老三。”
“他从‘济世堂’的后门出来。”
房间里，只剩下窗外暴雨倾盆的轰鸣声，以及两人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