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一个急刹,轮胎在肿瘤医院隔离区外的专用通道上摩擦出刺耳尖啸,混合着晏临霄压抑不住的痛苦喘息。他左手死死攥着那支缠绕黑色能量丝的冰蓝抑制剂,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右手则紧捂着脸——左半张脸已被荧紫菌丝完全覆盖,菌膜下的眼球传来被亿万细针攒刺的剧痛,视野一片蠕动的紫色混沌。视网膜上,【业火焚身倒计时:71:42:18】如同烧红的烙铁,不断灼烤着他的神经。
能源站的血红光斑和阿七轮椅的危机暂时被压在意识最底层,此刻占据他全部心神的,是导航图上那个被沈爻用青铜卦锁强行凝固的肿瘤医院光斑,以及光斑中心——妹妹小满所在的特殊隔离病房。
“沈爻,能撑住封锁吗?”晏临霄声音嘶哑,每一次呼吸都牵动颈侧蔓延的菌丝,带来钻心的麻痒与刺痛。
沈爻坐在副驾,青铜卦纹在肌肤下流淌,胸口的“坤”位空洞如同通往虚无的伤口。她缓缓点头,动作间带着金石摩擦般的滞涩感,竖瞳中液态青铜光芒略显黯淡:“卦锁…消耗本源。能源站…必须尽快。”她的话语破碎,却字字重若千钧。强行镇压一个正在被“擦除”的坐标点,代价远超想象。
阿七操控无人机群盘旋在车顶,形成简易的电磁屏障:“组长,医院内部监控被未知力量干扰,我只能锁定小满病房外围。能量读数…很混乱。”他的声音透着凝重。
晏临霄深吸一口气,强忍着业火焚身的幻痛和寄生菌的侵蚀,推开车门。他不能等,也不敢等。抑制剂冰冷的触感提醒着他那个绝望的标签——“复苏容器(培育成熟期)”。他必须亲眼确认小满的状态!
穿过层层严密的生物隔离门,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刺鼻,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陈腐菌类混合着金属锈蚀的微弱气息。越靠近小满的病房,这种气息越浓。沈爻紧随其后,青铜竖瞳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她胸口空洞的波动似乎加剧了,仿佛感应到了某种同源而污秽的力量。
终于,站在了病房的观察窗前。
现实层的景象,让晏临霄的心脏猛地一缩。
晏小满躺在全透明的无菌治疗舱内,比上次见面更加瘦削苍白,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稀疏的头发贴在汗湿的额角,小小的身体在治疗舱内无意识地蜷缩着,每一次细微的抽搐都伴随着舱内生命监护仪短暂而尖锐的蜂鸣。化疗药物的副作用正无情地摧残着她幼小的身躯,痛苦清晰地写在她紧皱的眉心和失去血色的嘴唇上。几缕荧紫色的菌丝,如同邪恶的藤蔓,在她裸露的颈部和手臂皮肤下若隐若现地蠕动。
**然而,真正让晏临霄血液冻结的,是治疗舱正对面那面巨大的、用于心理疏导的观察镜。**
镜面光洁,清晰地映照出治疗舱和小满痛苦的身影——这是现实层。
**但在现实影像之上,如同叠加了一层透明的、幽暗的胶片,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镜中层”:**
镜中,小满的身影不再是蜷缩在治疗舱里,而是平躺在一张冰冷、泛着金属光泽的平台上。她紧闭双眼,表情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与现实层的痛苦截然相反。
一个穿着笔挺、纯黑色医生制服的身影,正站在镜中平台旁。他的脸隐藏在低垂的兜帽阴影下,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一抹毫无血色的薄唇。他的动作精准、机械,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感。
**此刻,他手中正握着一支造型极其怪异的“注射器”。**
针管并非玻璃或塑料,而是某种散发着幽冷、非自然蓝光的半透明晶体材质,内部没有刻度,只有一片深邃的、缓缓旋转的黑暗。针尖则细长如冰锥,尖端萦绕着一缕缕凝而不散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翻卷的**浓稠黑雾**。
镜中的黑衣医生,正将这支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冷光针管,极其缓慢地、稳定地,刺向镜中小满**脊椎的位置**!
当针尖接触到镜中小满皮肤的瞬间——
**滋…**
现实层的治疗舱内,晏临霄亲眼看到,妹妹小满脊椎附近的皮肤下,那些原本只是若隐若现的荧紫色菌丝,如同被注入了强效催化剂,瞬间变得清晰、粗壮!它们疯狂地扭动、增殖,颜色也从荧紫向着更幽暗、更深邃的紫黑色转变!小满的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被治疗舱隔音层削弱后依然刺穿灵魂的、短促而尖锐的呜咽!生命监护仪的警报瞬间飙红!
**没有飞溅的血液,没有物理的伤口。只有那支冷光针管刺入的意象,以及随之在现实层引爆的、源自脊椎深处的菌丝暴走和极致的痛苦!那浓稠的黑雾通过针管注入镜中影像,便直接作用于小满现实的肉身!**
“小满——!”晏临霄目眦欲裂,一拳狠狠砸在观察窗的强化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业火的灼痛和菌丝的侵蚀仿佛被这刺激引爆,左脸的菌膜下传来撕裂般的痛楚,视野中的紫色混沌剧烈翻腾。
沈爻一步上前,流淌着青铜光芒的竖瞳死死锁定那面镜子。她覆盖着青铜卦纹的右手猛地抬起,指尖凝聚起一点刺目的卦芒,就要点向镜面!
“别动!”阿七的声音通过病房内的隐蔽扬声器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那镜子是双向通道!能量结构极其脆弱!强行攻击可能直接撕裂现实,把里面的‘东西’放出来,或者…伤到小满!”
沈爻的动作硬生生顿住,指尖的卦芒明灭不定。她胸口的“坤”位空洞剧烈波动起来,仿佛与镜中那股污秽的力量产生了某种共鸣,一丝细微的、如同哭泣般的青铜色光屑从空洞边缘飘散。
镜中层的黑衣医生似乎对现实层的暴怒和沈爻的威胁毫无所觉。他完成了注射,缓缓抽出了那支冷光针管。针尖萦绕的黑雾似乎淡了些许。他微微侧头,没有看现实中的晏临霄和沈爻,而是…似乎隔着镜面,与晏临霄那只被菌膜覆盖的左眼“对视”了刹那。
兜帽下的阴影里,仿佛勾起了一抹冰冷而嘲弄的弧度。
然后,镜中层的影像开始淡化、消散。黑衣医生和那冰冷的平台如同被擦除的水墨画,缓缓隐去,只剩下镜面映照出的现实景象——治疗舱内,小满在剧痛中痉挛,脊椎处紫黑色的菌丝如同邪恶的纹身般凸起、盘踞。
在镜中层影像彻底消失的前一瞬,晏临霄的右眼(未被菌丝覆盖的那只)清晰地看到,镜中黑衣医生刚才站立的位置,金属地板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被某种腐蚀性液体灼烧出的印记——
**那赫然是一个微缩的、由九朵菊花构成的邪异图案!**
**九菊一派!祝由!**
愤怒、绝望、业火焚身的灼痛、寄生菌的侵蚀、以及对妹妹处境的揪心…所有情绪在晏临霄胸腔里轰然爆炸!他喉咙一甜,又是一口带着荧紫菌丝碎片的鲜血涌上,被他强行咽下,只在嘴角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祝…由…”他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浸满了刻骨的恨意。手中那支冰冷的抑制剂,此刻感觉如同烧红的烙铁。
就在这时,治疗舱内,刚刚经历剧痛、意识似乎陷入短暂昏沉的小满,无意识地呢喃出声,声音微弱却清晰地透过观察窗的传声器传来:
“哥哥…镜子里…穿白大褂的叔叔…说药…快好了…”
**穿白大褂的叔叔?**
镜中明明是黑衣医生!小满在现实层看到的,或者说被灌输认知的,是“白大褂”?!
现实与镜象的认知错位!
晏临霄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右眼死死盯住病房角落——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正低头记录着仪器数据的普通值班医生。那医生似乎被晏临霄野兽般的目光吓到,记录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是误导?是伪装?还是…这医院里,本就藏着不止一个“医生”?
沈爻的青铜竖瞳也锁定了那个惊慌失措的值班医生,她胸口的空洞中,一缕极其微弱的、属于师姐的抵抗意志,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发出一丝悲鸣般的震颤。
而晏临霄视网膜上的业火倒计时,无声地跳动着:
【71:35:49】